“我們忽略了一樣東西!”


    穆青澄鬆開宋紓餘的手,重新戴上豬皮手套,把燈盞拿過來,湊近了照在屍身的右肩往下二寸的地方,“你們看,這一塊兒的創痕,是不是看起來與其它的創痕有所區別?”


    聞言,田仵作立刻覷起雙眼,仔仔細細的觀察,可惜,他翻來覆去,將每個角度都看遍了,仍是一臉茫然,“啥區別啊?”


    “大人,您看看。”穆青澄隻好換個人,希望能得到認同,而不是她一人眼花所致。


    孰料,宋紓餘自從進來,便將眼睛安在了頭頂上,目光隻朝上不朝下。


    聽得穆青澄喚他,他心中默默地掙紮了須臾,才出聲道:“你,你把屍體遮蓋一下,尤其是……是不可見人的部位。”


    穆青澄皺眉,“她是死者……”


    “那也是個女子,本官非驗屍人,最好是非禮勿視。”宋紓餘急忙表明態度。


    那會兒,整個屍檢過程,他幾乎都沒有看過屍體,唯獨在穆青澄解剖的時候,沒忍住瞧了一眼,結果便破了功,險些又重演了一次“逢屍就暈”的丟人行徑。


    所以眼下,他是萬萬不想重蹈覆轍!


    穆青澄嘴上沒敢說,心裏卻是腹誹不斷,對她又抱又親的時候,可沒聽他說過半個字的諸如“男女有別”、“非禮勿視”、“君子所為”之類的話。


    她扯過白布,將死者遮蓋的隻剩下右肩裸露在外,方才拉著宋紓餘蹲下來。


    她問:“大人,您會作畫嗎?”


    “嗯,自然是會的。”宋紓餘迴道。


    穆青澄欣然道:“那您肯定能看得出來疊加的圖案!”她說著,用手指輕點那處殷紅的皮肉,“您瞧,在這塊兒創痕下麵,是不是還有東西?”


    經過她的提醒,宋紓餘細細分辨,隨即墨眸一亮,道:“創痕下麵有層圖案!”


    “圖案?”


    田仵作驚詫之餘,連忙揉了揉眼睛,複又看過去,滿麵驚疑道:“是死者肩上原本有紋身嗎?”


    “似乎是。”


    穆青澄取了尺寸最小的細毛刷,從創痕的狹窄空隙裏探進去,輕輕掃了掃那層圖案的皮肉,而後又沾了些許的水,刷在白色宣紙上。


    果然,沒有刷出來血色!


    穆青澄展現出了少有的興奮,“驗創痕的時候,我就瞧著這一塊不太對勁兒,當時也沒多想,以為是棍棒不規則造成的層次傷,卻原來,是緋紅色的紋身,被血色創痕覆蓋了!”


    “不愧是本官的穆師爺!”宋紓餘眼底染上笑意,讚賞之情,不絕於口,“慧眼如炬,心細如發。”


    田仵作把欽佩之情壓在了心裏頭,有大人珠玉在前,他開不開口,都不重要了。


    穆青澄找來能夠拓印的紙,覆蓋在那塊兒創痕上,然後把毛筆塞在宋紓餘手中,笑眯眯地說:“大人,請您出點兒力唄!”


    “幹嘛?”宋紓餘明知故問。


    穆青澄好聲好氣地解釋道:“這個紋身很關鍵,卑職想請大人把它拓印到紙上,然後憑借大人出神入化的高超畫功,摘掉上層的創痕印記,還原出紋身的本來麵貌!”


    她求人的態度特別端正,不吝笑容,連吹帶捧。


    可惜,宋紓餘沒給她多少希望,“紋身被創痕覆蓋了十之七八,僅憑那二三分的殘圖,本官即便有點石成金的畫功,也還原不出來。”


    “呃……”穆青澄皺眉,思考了片刻,道:“沒關係,先拓印出來再說。”


    宋紓餘隻好照做。


    在這個間隙裏,穆青澄詢問田仵作,道:“京城內外是否有專門為人紋身的畫師?尤其是,專為女子紋身的人?”


    田仵作道:“應該是有的,但我不清楚要在何處尋找這些人。若說為死者紋身的人,想必亦是女子,畢竟所紋的位置,不可能隨便讓男子觸碰。”


    “不一定。”宋紓餘提出了不同的想法,“這個世道,女子紋身是極其少見之事,相應的,女畫師做紋身師,亦是少之又少。而死者既能與男子媾和,又為何不能是與她關係親密的男子為她紋身的呢?”


    聞言,田仵作立刻拱手盛讚,“大人英明!”


    穆青澄一錘定音,“既然兩種可能性都存在,那便都查,寧可多做無用功,亦不能錯漏了重要線索!”


    不多會兒,宋紓餘描摹完成,穆青澄研究了一番,又將畫作遞迴給了宋紓餘,央求道:“大人,卑職覺得,您可以試一試。照著邊角的紋路畫下去,試上十個八個版本,興許會有一版,與紋身原貌相似呢?這樣的話,咱們篩查起來,效率也更高嘛!”


    宋紓餘氣笑不得,“你倒是會使喚本官。”


    穆青澄笑意盈盈,“主要是大人人美心善,才華出眾!”


    這一波馬屁拍的,宋紓餘嘴角翹起,心情極好,自是接下了這樁差事。


    穆青澄遂道:“田伯伯,麻煩你善後啦,我先迴廡房洗漱一番。”


    “好,去吧。”


    田仵作目送穆青澄出了門,正要低頭清理屍體,宋紓餘卻慢下一步,在他身側低聲詢問道:“老田,本官和穆師爺進來的時候,你都看到了什麽?”


    “沒,什麽都沒有看見。”田仵作一驚,下意識的否認,生怕因為看見了不該看見的,而被大人“滅口”。


    誰知,宋紓餘聽了,神色陰晴不定,“確定嗎?”


    田仵作用力點頭,“確定!”


    “那你平白長了兩隻眼睛是幹什麽的?”宋紓餘瞅了田仵作一眼,不甚高興,“有些時候,要實事求是,不要總想著明哲保身,明白嗎?”


    語畢,他掀了簾子出去了。


    留下田仵作一個人,在原地懵了好半晌,依大人的意思,他到底是應該看見他們牽手,還是應該看不見呢?


    ……


    穆青澄洗去一身汙穢味道,換了套新衣,臨出門前,想到晚上要陪宋紓餘迴國公府一趟,便又折迴屋子,從梳妝台上的妝奩裏拿出香粉,往衣服上灑了些許,以免衝撞了老夫人,壞了他們祖孫二人過節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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