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吏役虛心求教,好學進取的模樣,薑仵作和田仵作相視一眼,不免心生感慨。


    世道真的變了。


    宋紓餘的出現,改變了許多官吏的命運,他讓底層小吏們不再隻是為了溫飽而當牛做馬,他在京兆府內創造了一個相對公平的晉升體係,讓每個人都有了尊嚴,有了上進的心。


    現今,全衙上下一心,風清氣正,真的很好。


    吏役擦洗完屍體後,薑仵作和田仵作負責做餅子,吏役拿來寬大的紙張襯墊在屍體上。


    穆青澄戴上豬皮手套,進行屍表初驗。


    但見三名死者,皆麵色紫紅,屍體肌肉不下陷,口、鼻內有涎沫、無水沫,肚內無水,也不鼓脹,肌膚微黃幹瘦,符合卒死後,拋屍入水的屍表特征。


    再用烤熱的糟餅敷燙,屍身幹幹淨淨,未見任何明顯傷痕,亦無被侵犯的痕跡,唯獨心前部位,竟有水滴大小的圓形傷痕,且傷口傾斜,深透體內,皮肉收縮不一,花紋交錯,有血汙!


    “三名死者皆是被人用銳器刺戳心髒,傷到脈膜而死,死後即被浸泡於藥水之中,保持屍身不腐,儼如人體標本!”


    穆青澄道出死因,田仵作記錄在案,他們雖未親至現場,親眼目睹,但是能夠想像得到那個場景,不由啐罵了句:“兇手簡直是變態!”


    薑仵作歎息道:“她們死前沒有遭受太多折磨,死亡的速度也很快,沒有太大的痛苦,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她們真的已經死了兩個月了嗎?”吏役端詳著屍體狀態,忍不住稱奇,“那藥水當真厲害呀!”


    穆青澄思索道:“屍體經過特殊處理,改變了屍表現象,已經無從確定具體的死亡日期了,隻能通過她們的失蹤時間判斷出死亡的時間區域。不過,根據十二地支與十二時辰的對應關係,可以看出死亡的具體時間。”


    她依次指向三具屍體,“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醜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對照口訣,黃依依的手呈放開形狀,霜翠掐住了自己的中指,玲瓏的手是握成拳的,而李沐白日上值,基本不具備作案時間,所以黃依依大概是辰時死亡的,霜翠則是子時斷氣,玲瓏死於寅時或亥時,但不確定是否為同一天。”


    日暮西沉。


    南監院裏的燈盞,陸陸續續的點燃。


    放飯的號子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屍檢結束。


    吏役將屍體抬迴停屍房,蓋上白布。


    穆青澄向眾人致了謝,拿著屍檢記錄,慢步往廡房走去。


    ……


    後衙主院。


    宋紓餘醒來的時候,淅瀝的雨點兒,正從廊簷簌簌落下。


    漆黑的窗外,幾乎望不見一絲光亮。


    屋裏一燈如豆,靜謐無人。


    他感覺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可又全然忘了夢境中發生的事。他迷惘了片刻,發現自己全身都是汗,好似剛從水裏撈出來那般。


    他欲起身,胳膊肘撐了一下,左臂傳來鑽心的疼!


    宋紓餘側目看去,竟見左臂纏滿了白紗,隱隱透著血色。


    他沉默了許久,才啞著嗓音叫道:“來人!”


    丫環雪兒候在外室,爐火上煨著藥盅,聽到召喚,連忙把藥湯盛在白瓷碗中,用托盤端進內室。


    “主子!”雪兒紅著雙眼,輕聲道:“奴婢侍候您喝藥。”


    宋紓餘點了點頭。這是慣例,是他們主仆心照不宣的事兒。


    內服了止痛和消除炎症的湯藥後,雪兒又為宋紓餘的外傷換了一次藥。


    包紮時,看到雪兒打的常用的繩結,想起原先是不同的十字結,宋紓餘眼神忽然一緊,“之前是誰替我包紮的?”


    雪兒有些猶豫,“是,是……”


    “快說!”宋紓餘麵色含怒,“兩次打結的手法不一樣,你豈敢瞞我?”


    雪兒大駭,連忙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坦白道:“主子今日發作得厲害,奴婢和劉媽媽都被主子驅趕了,劉媽媽生怕主子過於傷害自個兒,不得已找來了穆仵作……”


    “穆青澄!”


    “是的。”


    宋紓餘一下子從床上驚坐而起,修長的大手,倏地掐住了雪兒的喉嚨,字字生寒,“她都知道了?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你們怎敢找她,怎敢讓她知道你主子我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


    雪兒眼瞳裏盈滿淚水,她沒有瀕死的懼怕感,反而心疼地說道:“沒有,主子不瘋,主子您……您隻是病了,金太醫說過,隻要有人悉心照顧主子的情緒,給予主子安全感,開導主子走出內心的陰霾,就……就會慢慢的不再發作,會徹底的好起來。”


    宋紓餘心中滿是惶恐,連音調都抖顫起來,“我嚇到她了是不是?她見著我狼狽的鬼樣子,定會厭棄我,憎惡我,她……她好不容易迴到我身邊,我還沒跟她相認呢……”


    “主子……”


    “我有沒有傷害她?有沒有罵她,或是打她?”


    雪兒的唿吸越來越緊,臉色憋得通紅,但她仍是費力的安慰宋紓餘,“沒有,主子雖然身在病中,卻好似認得穆仵作,沒有罵人,也沒有打人。”


    掐著雪兒的大手,豁然失了力,雪兒跌坐在地上,看著宋紓餘慶幸的樣子,心情萬分複雜。她既羨慕穆青澄能夠走進宋紓餘的心,又感激穆青澄的出現,讓宋紓餘找到了救贖。


    宋紓餘擺了擺手,“下去吧。”


    “是!”


    雪兒走後,宋紓餘又陷入了不安悔恨的情緒裏,隻怕穆青澄會對他失望,會覺得他惡心,不堪托付終身。


    劉媽媽未經傳召,便端著晚膳進來。


    宋紓餘扭過頭,“不吃,拿下去。”


    “二公子,穆姑娘的廡房,老身已經按照您的要求,給配製齊全了,也撥了人,專門為姑娘燒屋子、灑掃、洗衣,姑娘是個善心知禮的,托老身給二公子道謝呢!”


    聽到劉媽媽的話,宋紓餘死灰的瞳孔,慢慢簇起了光亮,他迴望著劉媽媽,語氣裏透著緊張,“除了致謝,她……她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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