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鏡的眼眶忍不住紅了,忍住哽咽,她趕緊趨前環抱住母親,一遍又一遍地輕聲道:「丫丫很好,丫丫在這裏,丫丫沒事。」


    寧母惶恐的情緒在寧靜的撫慰下總算逐漸平息,她抬起茫然的眼望向寧靜,「丫丫沒事?」


    寧靜笑著點頭,眸底卻閃爍著淚光,肯定的重複道︰「沒事。」


    「丫丫沒事……丫丫沒事……」寧母露出安心的神色,由著寧靜將她帶迴床沿坐下。


    站在母親麵前,寧靜很難將眼前這個頭發蓬亂、臉頰凹陷,皮膚蠟黃的女人,跟當年那個風姿綽約,豐腴美麗的母親聯想在一起。


    當時的母親多美啊,總是盤起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露出了天鵝般的白皙脖子,聽說母親年輕時追求者眾,是鎮上最美的女人,多少富豪公子哥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偏偏選中了最不起眼,隻是個藥局老板的父親。


    你爸爸他呀,雖然不會甜言蜜語,也沒送東送西,但是他踏實憨厚,總是默默的守護著母親,讓我打心底認定,這輩子就跟著這個人了。


    果然婚後他將我捧在手掌心疼愛,舍不得她勞苦,總是搶著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攬,除了要忙藥局的事之外,家事也幾乎全包了。尤其是你出生之後,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開店之前他甚至還去送報紙,每天累得筋疲力盡,卻從沒有對妻小大聲說話過。


    我最愛他的憨笑,就算再苦,那笑容總是那麽純粹的開心,連我也覺得幸福起來呢。


    寧靜的腦海中響起母親迴憶起父親時,那特別溫柔的聲音。


    可這樣平凡美滿的日子卻在那個雨夜被破壞殆盡,讓寧靜失去了父親,也同時「失去」了母親。


    「媽咪……我好想你。」想念母親清醒的叫喚她,想念母親清楚的知道她是她母親。


    寧靜不舍的撥開寧母臉頰上的頭發,順著她的發絲來迴輕撫著,就像小時候母親對待她那般。


    隻見寧母抬起了頭,目光清澈地盯著寧靜看,「丫丫……」


    寧靜驚喜的半蹲著身子,讓自己跟母親的目光平視,「媽咪,是我,我是丫丫。」


    她在母親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充滿著孺慕與殷切。可母親卻好像在分析她似的盯著她許久,然後露出了靦腆的笑容,不太好意思的道:「小姐,我們見過麵嗎?我感覺你有點麵熟。」


    寧靜原本雀躍的心又一點一點的涼了。「媽咪……」


    寧母怔忡了片刻,旋即突然抓住了寧靜的手,臉上閃過急切無措,「小姐,你在找你媽媽嗎?可是我不認識你媽媽——對了,我也在找我女兒,你有看到我女兒嗎?丫丫……丫丫在哪裏?你帶我去找她好嗎?」


    看著母親又逐漸迷失的神情,寧靜的心狠狠的擰緊了,朝寧母溫柔的哄道:「她跟爸爸出去了,你忘記了嗎?」


    「她跟她爸爸出去?」寧母茫然的重複了一遍,困惑的皺起眉頭,「那怎麽沒帶我一起去呢?」


    「因為你生病了,所以他們要你乖乖在家等他們,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帶你去找他們,好嗎?」


    寧母迷惑地問︰「我生病了嗎?」


    寧靜拿起桌上的藥袋,肯定地道:「是啊,你看,這是醫生開給你的藥,就是要讓你的病快點好起來。」


    「醫生開給我的藥……」寧母將藥袋拿到手中端詳著,「謝——麗——敏——是我的名字,真的是我的藥?」


    「是啊,我不會騙你的。」寧靜扯出一抹心酸的笑。


    寧母微微的咧開了唇傻笑,突然臉色一變,齜牙咧嘴地抓緊寧靜的手,「不對,老公絕對不會放著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他們在哪?是不是你把他們藏起來了?你是壞人,你是壞人!」


    「不是——媽咪——」


    「我不是你媽咪,我的女兒叫丫丫,我的女兒呢?你快把她還給我!」寧母猛的鬆開手,轉而去抓寧靜的腦袋,發了狂似的拽著她的頭發嘶吼。


    從頭皮傳來的痛楚讓寧靜忍不住驚唿出聲,但卻遠遠不及她的心痛。


    打從「那天」之後,母親的狀況就是這樣時好時壞。


    「哎呀,麗敏,快點住手!」胖姨端著兩碗綠豆薏仁湯上樓,才開門就看到寧靜被寧母拉扯著頭發,連忙將手上的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顧不得甜湯往外灑出一片,衝上前阻止寧母。


    「她是壞人,她把丫丫藏起來不讓我看,她是壞人。」寧母敵視地指控寧靜。


    「你仔細看,她就是丫丫,她就是你女兒啊。」胖姨使勁想扳開寧母的手。


    寧母愣了愣,遲疑了半晌。


    胖姨趁機將她的手扯開,解救了寧靜的發絲。


    「不是……我丫丫才這麽大……」寧母迷惑的用手比了比自己肩膀的高度,「我的丫丫……」


    胖姨紅了眼眶,「麗敏,都過十五年了呐,你怎麽就不醒醒呢?」


    寧母出神的呆坐片刻,突然看著胖姨問︰「覺瀚呢?文佳,覺瀚怎麽一直不迴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被……啊!不要、不要……滾……不要碰我……惡魔——惡魔!」


    「麗敏啊,我可憐的麗敏……」胖姨再也忍不住流淚,環抱著從小情如姊妹的好友低泣。


    寧靜心如刀割,但仍然平靜地看著眼前早已熟悉的混亂,俐落地撕開藥包,將藥丸倒在掌心,再倒一杯水遞給胖姨。


    胖姨會意的點點頭,接過了水及藥丸,半勸半逼的讓寧母將藥吞下去,再扶著她躺迴床上,輕哄她休息。


    寧靜退出房外,站在長廊的窗邊,看著窗外的淅瀝大雨,這場雨就像下在她心上,從那天起就沒有停止過,好幾次都差點將她淹沒、吞噬,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有責任也有義務,好好的活著。


    那家夥,她絕對要抓到他不可!


    寧靜的手在身側緊緊握住,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掌心卻不自覺,隻因這個痛楚遠不及那場噩夢帶給她的,毀天滅地的痛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背後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


    寧靜深吸口氣,轉向剛自房間走出來的胖姨,苦笑道:「辛苦了。」


    母親自從變得神智不清,記憶隻停留在過去,隻認得跟自己從小一起成長的好姊妹,所以在她情緒激動時,都需要靠胖姨安撫。


    胖姨搖搖頭,心疼的摸摸寧靜的臉蛋,「真正『心苦』的是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一抹水光自寧靜的眸底一閃而逝,隻留下純粹的笑容,她撒嬌的攬住了胖姨的手臂,「我幹麽哭?有你們陪著我,我超幸福的啊。」


    胖姨無奈的搖搖頭,「你這孩子。」堅強得讓人不舍。


    「聽胖姨的,把過去放下,好好找個男人交往,結婚生子,這樣才是我跟你爸媽想要見到的。」


    寧靜垂眸不語,突然打了個噴嚏,「哈啾——」


    胖姨驚唿,「糟糕,一定是剛剛淋雨著涼了,還是不要喝冰的了,胖姨去幫你煮一碗紅棗銀耳湯。」


    「謝謝胖姨。」寧靜也不客氣的接受了胖姨的好意。


    胖姨擺擺手,搖晃著福泰的身子走開,完全沒發現這是寧靜轉移她注意力的招數。


    結婚生子對現在的寧靜來說,是個遙遠的事,在她的生涯規畫中,從沒把這個項目包含在內,也毫無興趣。


    寧靜用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個噴嚏,她將窗打開,遠遠眺望出去,這氣味……


    她眉頭微微擰了擰,心中莫名的不安起來。


    雨嘩啦啦啦的下,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


    「站住,別跑!」


    大雨中,兩個身影在曲折的巷弄間追逐著,前方的人死命的跑著,後方的人鍥而不舍的追著。


    「兔崽子,你給我站住!」後方追趕的男人大吼。


    「我傻了才會聽你的!」前方的男子邊跑邊迴應。


    「該死!」後方的男人懊惱的咒罵了聲,抹去臉上的雨水,埋頭苦追。


    前方的男子熟門熟路地穿梭在彎曲交錯的小巷弄之間,逐漸拉開了與身後男人的距離,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可是地頭蛇,這裏的大街小巷閉著眼都能走,你們這些條子哪抓得到我?掰掰了。」男子迴頭看了看遠遠落在後頭的警察,露出了輕鬆的笑意,甚至還調皮的揮了揮手。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得意洋洋的轉迴頭,準備腳底抹油快閃時,一隻修長強壯的腿突然從一旁用力踹出,讓他毫無防備的失去平衡,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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