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夕爭昂首道:“自然是繞道而行!”


    公孫纘笑道:“你要讓車馬繞過你的土堆?”


    原夕爭眉毛一揚,豪氣地道:“先生此言差矣,此乃城池,非土堆也!”


    公孫續下車在那土堆旁繞了一圈,笑道:“娃,莫非你要以葉障目,指土堆為城?”


    原夕爭道:“有我在,土堆即是金湯!”


    公孫纘竟然不惱,相反改道原家村作客,順道提出要收原夕爭為徒。


    這是原緣事隔多年之後再一次注意到這對雙生子,沒想到原夕爭能給他這麽大一個驚喜。倘若原夕爭能從師於公孫纘,將來即便不是太子傅,也必定要是哪一位王爺的恩師,此事非同小可,能使整個原家與之榮焉。


    哪知原夕爭即將遠行之時,卻是突然在村邊水塘裏差點溺水而斃,原緣不由又想起了掌燈僧人那句水多金沉預言,眼瞧著大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被一心法師的規勸壓製於胸多年的殺機終於都冒了出來。


    他以送原納蘭去華山為家族兄長祈福為藉口,實質卻是想借刀殺人,一個小孩子,沒了家族的供奉,在荒涼的尼姑庵裏,受苛刻的老尼差遺,沒吃沒穿,沒人照應,哪能活命?


    隻是沒想到原納蘭順利地到了華山,又活了下來,時常有家信迴來。


    他幾次遣人打探,打聽到原家確實曾有一個女孩子到過華山,但果然如他所料,剛到就死了,那所尼姑庵原本清貧,收個女弟子本來就是圖原家給的幾個錢。


    女孩子一死,庵內連棺材都捨不得置辦,隻弄了張草蓆匆匆掩埋了,來年便來了一個人,說是受女孩子的兄長所託將她屍骨帶迴,尼姑庵收了錢,便讓來人將屍骨給挖走了。


    人都死了,哪裏有家信迴,不用多問,自然是原夕爭的手筆,這不由令心中有鬼的原緣是膽戰心驚。


    歲月匆匆,幾年過去之後,迴來的原夕爭果然出色不凡,但同時也吊兒郎當,完全不思上進,現在居然因為惹了一場風流官司,連棋院一個小小的官職也保不住。這讓原緣氣餒之餘,心中卻暗自鬆了一口氣,心想怨不得赫赫有名的帝王師公孫纘似也全然沒有將他推薦到皇室之意,既慶幸又懊惱,原緣的心情可以說是複雜又諷刺。


    他迴頭招來一名奴僕,沒好氣地道:“去把原夕爭給我找來,記住了,等會過來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驚擾了十皇子的駕乘。”


    奴僕應聲而去,卻未在原母處找到原夕爭,隻把原母急得團團轉。


    原夕爭正一身女裝站於曾楚瑜的麵前,曾楚瑜看著眼前的女子麵露驚愕之色,後退了半步,遲疑道:“納蘭?”


    原夕爭搖了搖頭,道:“我是子卿。”


    曾楚瑜似乎有一些茫然,道:“子卿哥哥,你穿女裝做什麽?”


    原夕爭還未說話,綠竹在旁興奮地笑道:“剛才我們把那個齊國的二殿下李纘,跟梁王楚因耍得夠嗆,小少爺的口技真好,把你的聲音學得真像,還會縮骨之功,縮得跟你一般高矮,你要是在那裏肯定要嚇一跳,必定要以為是自己在說話做事呢!”


    原夕爭走近了曾楚瑜,道:“楚瑜,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從心裏想要你覺得快樂跟幸福……但這卻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說著,他抽掉了曾楚瑜頭上那枝華麗的金簪,然後從自己頭上抽出那根木製蟠龍髮簪,將它插入了曾楚瑜的發中。


    曾楚瑜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最終冷傲地轉身離去。


    綠竹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對原夕爭道:“楚瑜小姐的臉明明長得比您漂亮,可是倘若跟您站在一起,便仿佛是綠竹一般。”


    原夕爭莞爾,道:“你快莫要亂說,被楚瑜聽見了,隻伯要有三四個月不理你!”


    綠竹吐了一下舌頭,道:“我不敢,倘若她知道了,隻怕要有三四年不會搭理我!”


    原夕爭動作迅速地將自己身上的白衣脫下,換上寬鬆的淡黃色麻質男袍,將自己的長髮用一塊帕子簡單的一挽,骨骼一陣爆響,便又成了一名高挑俊秀的少年。


    原夕爭隨手將衣物丟給綠竹,道:“將它埋了。”


    綠竹接過衣衫,問道:“若是讓您來挑,您喜歡那個彬彬有禮的十皇子楚因,還是那個霸道又不講理的李纘?”


    原夕爭斜了她一眼,道:“那二人與我何幹?”


    綠竹兀自道:“要說討人喜歡呢,自然便是梁王,沒想到他貴為皇子,又是皇貴妃所出,卻一點架子也沒有,溫文爾雅,將來必定是個好丈夫。那個北國李纘就未必了,我看他兇神惡煞的,將來說不定會打老婆……”她還說得津津有味,原夕爭卻在她的腦袋敲了一個響栗,笑道:“你再不走,恐怕等不到今晚自個兒的屁股便要遭殃了。”


    綠竹摸著自己的腦袋唿痛,將白衣塞入一個大樹洞裏,嘴裏仍然忍不住地道:“不過李纘這個人的皮相倒是真好,眉毛真黑,鼻子又挺,不都說北國人黑乎乎的嘛,我看他倒是長得挺幹淨,穿著棗紅衫,往那一站,十皇子我當時都沒看見,就是脾氣忒大了一點。”


    原夕爭想起李纘被倒吊在樹上時,那股不驚反喜的怪模樣,不禁嘴邊—笑,卻不再多話,而是與綠竹匆匆離去。


    二人才走不遠,便看見原母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連聲道:“子卿啊,你跟綠竹哪裏去了,還不去村口迎候十皇子?”


    原夕爭笑道:“娘,這十皇子不過是一個閑差皇爺,我還是不用去了,便讓些機會給叔伯兄弟們吧!”


    原母大怒,道:“胡說,你這不成器的孩子!”她說著一把糾著原夕爭的胳膊匆匆而去。


    此刻的原炟正看著馬隊遠遠而來,當前身著金黃色四爪龍服的自然便是當今的十皇子梁王楚因,而他身邊身穿棗紅色緊身箭服的俊美男子,想必便是北齊二皇子李纘了。他立即滿麵虔誠領著一群人迎了上去跪接十皇子楚因。


    楚因見他下跪,連忙下馬攙扶,道:“原世伯萬不可如此,原氏曾出過一名嬪妃娘娘,算來原世伯也算是楚因的長輩,此等俗禮免了吧。”


    他說話客氣,但原炟知道那原氏的女兒不過做了一個美人,沒幾個月便失寵了,哪裏談得上娘娘的尊稱。但楚因這麽一說,無形之中抬高了原家的尊貴程度,雖然原炟不知梁王因何如此抬舉原家,但也因此對楚因心存感激,連聲請他們進屋。


    楚因卻笑道:“我等此來,隻不過是為了陪同北齊二皇子觀光。二皇子喜好民俗,聽聞原村已經有五百年歷史,便心存嚮往,因此我們便不在屋裏坐了,不如四處走走!”


    他說四處走走,原炟哪有不應之理,自然唿啦啦的一大堆人群跟著領著往前走。


    李纘一路行來問了許多問題,原炟驚覺這位北國皇子居然對南朝文化異常的精通,真是完全看不出來是一位在兵營裏長大的皇子。李纘一路前行,見原村雖然陳舊,但是建築還是可見其精美之處,如浮鏤磚雕的墀頭,柱礎石,即便是門前的栓馬柱與抱鼓石(注6)也都是精雕石刻,活靈活現,巧似工藝之品。


    李纘站在一座抱鼓石前,細細地觀賞它的外觀,撫摸它的質地。楚因原炟雖然不解李纘為何喜愛看這些尋常建築,但也隻好在一旁耐心等候。可不巧他們突然聽到有人一連串的絮絮叨叨,道:“子卿,你今天無論如何要表現得好一點,不要枉費了你爹爹的一番苦心!你不是跟著公孫先生學著當太子老師的嗎?怎麽真的機會來了,卻又不肯去見皇子,倘若你能輔佐十皇子當上太子,這是多大的功勞……也不枉母親多年的含辛茹苦。”她說到最後四個字似有一點哽咽。


    然後聽到一人似無奈地笑道:“娘,這十皇子母貴但勢平,恩寵盛卻不自帝心,還是當一個閑差王爺對他更好一些,你又何苦要拖人家下水。”那人的聲音清朗之極,令人會有一種清脆之感,但語帶憊賴,便又很好的消彌了那一瞬間裏的稚嫩,隻覺得此人的聲音令人舒服之極,慡而不硬,柔而不膩。


    原炟的臉色都快變綠了,不防那二人一下子衝到一群人的麵前。隻見原母一隻手還拖住原夕爭,一張臉卻煞白滿是惶惑,讓人不忍看。


    原炟忍下氣,沉聲道:“還不退下!”


    李纘轉臉見了原夕爭,不由地瞳孔一收縮。楚因也是看向原夕爭,隻i覺得眼前之人長發白衣,眼波流動,雖不說一字,但卻占盡風流,嘴角不禁微微一動。剛才聽聞原夕爭對他十幾個字一針見血的處境考語也不及見原夕爭第一麵來得震驚之深。


    原炟也是老江湖,剛才略略的尷尬情緒很快便被他壓下去了,他笑著道:“這是我的子侄原夕爭,字子卿,曾經跟過公孫纘先生。”


    楚因一笑,道:“原家的子卿天下聞名,本王又豈會不知,一直都很遺憾未有機緣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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