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叔總是跟嚴儼說,人吶,想得開的時候就要往前看,這樣才能有前進的動力。而想不開的時候,就要往後看,縱使再潦倒再落魄,總能找到有人比你更潦倒更落魄,住房裏的看住橋洞的,住橋洞的看露宿街頭的,露宿街頭的看臥鐵軌的。這樣或許殘忍,但是唯有這樣才有信心熬過當下。有時候,熬過當下遠遠重於開創未來。


    嚴儼咬著嘴唇心有同感,對他而言,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床真的足夠了。


    報紙新聞裏管這樣的租房方式叫群租,很不被社區居民們待見。太多陌生人在居民區內進出,會影響安全,況且這麽多人住一塊兒,萬一有個火災或者煤氣泄漏之類的,後果也很嚴重。


    這裏的社區也在調查群租情況。嚴儼剛踏進屋子,裏頭就滿滿地站了一屋子人。一起租房的房客告訴嚴儼,是居委會的阿姨們來登記房客的情況。


    之前,阿姨們就已經來過幾次。看來,這房子大概不能再租下去了。嚴儼暗暗地嘆一口氣。


    心裏有些犯愁。這個城市的房子一天一個價,連帶著房租也跟著漲,若是搬出去,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更方便便宜的。


    上門來查訪的阿姨裏就有魏遲的外婆,老太太是所有人裏年紀最大的,但是精神矍鑠。不同於那天嗬斥魏遲時的色厲內荏,老太太待人很好,說話和和氣氣的,笑眯眯的眼裏透著一股慈愛的光芒。她拿著一張表格問嚴儼:“是在哪裏工作的?”


    嚴儼告訴她:“社區邊上的理髮店。”


    戴著老花鏡的老太太伸長手,把表格離得遠遠的,而後笑著說:“我記得你,我的頭髮也是你剪的。我一直聽她們喊你『嚴儼』,現在才知道,這兩個字是這麽寫的。”


    嚴儼靦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著頭。他也記得她:“阿婆,下次要剪頭髮你提早跟我說一聲,我空出時間專門替你剪。不要排隊了。”


    表格上的問題零零碎碎的,老太太一邊問,一邊和魏遲聊著天:“我外孫也在社區門口開店的,就是你們店邊上那個。”


    嚴儼點頭說:“我認得。”


    老太太便笑得更深,刻滿皺紋的臉上幾許得意又幾許無奈:“我想也認得的,遠遠近近誰不認識他?從小就會闖禍,碰上壞事情,人家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唉呀……以前我愁得啊,完全都沒辦法了。現在算是好一些了,幫他開個小店,雖然不像人家坐辦公室的,也總歸太平一點。”


    她說話輕聲細語,提起自己的外孫,臉上別有一番叫人動容的神采。那個混帳小子再調皮再搗蛋再不成才,卻始終是她膝下的一塊寶,是她自呱呱啼哭的孩童一手拉拔到大的一條鮮活生命。


    嚴儼彎下腰,笑著對上她的眼:“魏老闆挺好的,是好人。”


    老太太的臉上劃過一絲欣慰,眼角邊的皺紋因笑容而顯得逾深,口中卻依然帶著幾分不屑:“你不要幫他說好話,他是塊什麽料我比誰都清楚。”


    嚴儼一直將她送到門口。站在昏暗的過道燈下,老太太忽然迴頭:“嚴儼啊,如果那隻小鬼頭又做出什麽不三不四的事情,你來找我,我會教訓他的。但是對他,你們幫幫忙,不要太為難他,好嗎?”


    她不知道嚴儼與魏遲的熟稔親密,隻將他當作一個與魏遲相識的普通友人,卻以如此至誠至切的語氣相求。嚴儼一時默然,倉皇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能用力點頭:“我、我會的。”


    老太太這才放心地走了。晦暗的燈光照著她佝僂的背影,卻把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嚴儼想起燒烤店裏魏遲那張半隱在煙霧中的臉:“後來是我外婆……男人嘛,養家餬口是第一位。養不起老婆小孩,起碼也要養得起自己。以後,至少也要有錢給我外婆買藥,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


    忽然有一點點明白過來,魏遲對老太太的畢恭畢敬與那份不能訴諸於口舌的親厚情感。


    半夜時分,手機鈴聲大作,嚴儼睡得不深,頓時被驚醒。同房的蹄膀他們也都醒轉過來,啞著嗓子沒好氣地問:“誰呀?”


    “沒事、沒事。”嚴儼趕緊抓起手機,而後埋頭捂進被子裏,“餵?”


    手機那頭的聲音很理所當然:“嚴儼,陪我吃宵夜。”


    嚴儼探出被子長唿一口氣,關了燈的屋子黑得不見五指。難怪他外婆不放心他,這個人做事還真是不三不四:“你知道現在幾點?”


    魏遲在那頭笑:“吃夜宵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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