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叔智在湖邊給幾位同伴講那個冷掉牙的故事時。


    演法台上。


    一隻青鳥突兀出現在熊熊烈火中,張開翅膀,懸在鄭清與蔣玉身前,斥責道:“你這年輕人是哪家的?為何這麽不知輕重,擅自上台幹擾他人演法!”


    鄭清此時如何不清楚自己鬧了個烏龍?


    自然拙嘴笨舌,訥訥無語。


    蔣玉一把將他扯到身後。


    “他是來接替我挑戰的。”


    女巫將手中竹鑒丟在地上,鎮定自若的吐出一句讓鄭清兩眼發直的話:“剛剛的挑戰我認輸……他是接替我來挑戰塗山學姐的。”


    厘山上下一片沉默。


    湖畔則一片嘩然。


    剛剛還笑眯眯的蔣家長老猛然起身,指著蔣玉,嘴唇微抖片刻後,長歎一口氣,甩袖重新坐迴座位,惡狠狠的瞪向始作俑的男巫。


    塗山家的大狐狸們不討論護毛素了,司馬家那位長相富態的老婦人撚起了手上的珠串,還有三眼族與多臂族的客人們也不再嚼舌頭,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場間的一切。


    唯有青丘來的幾位女巫,表情一如既往的糟糕。


    青鳥眉頭擰成一團——鄭清很驚訝自己現在竟然還有心思觀察一隻鳥的眉頭——目光在年輕男巫與女巫之間徘徊片刻。


    “認輸?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半晌,青鳥才斟酌著反問了一句。


    “知道。”


    蔣玉輕描淡寫的答了兩個字,而後話鋒一轉:“上林苑春狩的挑戰規則是前一場次挑戰結束,下一場次雙方認可即可進行下一場挑戰……沒有規則禁止兩個場次的獵手同時出現在一座演法台上吧。”


    青鳥抱起翅膀,一臉糾結。


    “確實沒有那些規矩。”


    半晌,它才勉強點了點頭,卻仍有些不情願:“但前一場的兩位獵手行禮退場後,下一場次的兩位獵手再登台……這是基本的春狩禮節吧?”


    言外之意,這些禮節應該是貴族巫師們心照不宣的規矩。就像宋襄公在河邊擺開陣式後,沒有選擇半渡而擊楚國軍隊——雖然看上去有些蠢,但這在某種程度上卻是當時社會區分文明與野蠻的一條無形的界限。


    如果一個自詡文明的國家放棄文明世界的規矩,開始變得肆無忌憚,那它必然會被真正的文明社會所拋棄。


    世家巫師們所在的這個小圈子,也是如此。


    當然,隻是偶爾一次小小的逾矩還不至於給蔣玉帶來那麽大的麻煩,所以,她看著麵前的青鳥,非常委婉的堅持道:“律無禁止即可行。”


    “但就像你說的,下一場挑戰需要雙方認可……”青鳥猶猶豫豫著。


    “我沒有意見的。”


    旁邊一直抱著胳膊看熱鬧的塗山初九舉起手,笑眯眯打斷青鳥的話,斜眼看向鄭清,媚眼如絲,氣吐如蘭:“我很樂意與這位紳士來一場禮貌的交流……感覺會很有趣呀。”


    這確實是隻狐狸精,鄭清垂下眼皮,在心底認證道。


    “謝謝。”


    蔣玉板著臉,衝自己的對手規規矩矩行禮,塗山初九迴禮後,一道虹光從半空中落下,將蔣玉卷迴月牙湖畔。


    台上隻剩下一男、一女以及一隻鳥。


    烈火繚繞過的演法台上兀自彌漫中一股燥熱的氣息,光潔的青石板地麵還有那些火蛇構築過的魔法陣後殘留的彎彎曲曲的痕跡。


    “都知道規矩吧?”


    青鳥顯然想早些結束這段略顯糟心的插曲,橫了兩位獵手一眼,翅膀一張,掃掉空氣裏的燥熱與地上殘留的痕跡:“那麽……互相行禮罷!”


    話音未落,它便化作一團青色的火焰,消失在演法台上。


    “塗山初九,請指教。”


    塗山初九笑吟吟撫胸、鞠躬,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身前的年輕男巫,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幾分好奇,但更多還是一股令人不安的躍躍欲試。


    “塗山學姐,請。”


    鄭清有些緊張的迴禮。


    這些規矩他在青丘公館都學過,雖不熟練,卻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不要這麽緊張,我不會把你吃掉的。”塗山初九背著手,笑嘻嘻的看著男生,法書掛在腰間晃來晃去,似乎全然不打算翻開或者動手。


    鄭清垂下眼皮,翻開銅版書,默默給自己身上一道接一道丟各種精神守護、祛除魅惑、以及靜心凝神的咒語。


    不管對麵的大狐狸是真的不打算動手,還是在當麵麻痹自己暗地裏琢磨什麽詭計,他多做一些準備總是不會錯的。


    見男巫不搭話,塗山初九突然再次提議:“你要不要先完成第一輪的演法?我們兩個的比試不著急的。”


    鄭清終於忍不住抬頭,愕然道:“還可以這樣?”


    “當然。”


    女巫笑吟吟答道:“上林苑春狩沒有那麽多規矩的,自由度很高,大家來這裏都是交朋友頑……就算你現在跳下演法台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當然,我猜你應該不會跳下去,對吧?”


    說話間,她雙手重新抱迴胸前,身子向後一仰,三條潔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悄無聲息從裙底落下,撐在她的身後,讓她仿佛坐在一個華麗的躺椅上,一副請君自便的模樣。


    “這隻狐狸精!”


    厘山上青丘家的女巫終於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演法台上,鄭清則試探著舉起手。


    一支竹鑒從虛空中落下,落入他的手中。


    鄭清伸手一抹,一行閃閃發光的小字便同時投映在半空中——‘請使用變形術解析任意一道符籙’。


    這算是運氣?


    男巫下意識轉頭看向月牙湖邊,腦海裏同時浮現不久前自己變出的那隻絕音鳥,臉上殊無喜色,隻有十分的警惕。


    巫師當久了,他已經深刻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原本並沒有什麽巧合,命運純屬大人物們的玩偶,混沌才是世間的真理。


    但此刻的他還不需要思考那麽遙遠的話題。


    他定了定神,從灰布袋裏摸出一張靜心符,同時翻開銅版書,念動了變形術的咒語,咒光閃過,靜心符消失不見,一隻身上有斑點的淡藍色小鳥則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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