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還想再追問兩句,冷不丁,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喝問:“誰在那裏!”


    它循聲望去,隻見一抹淡綠色的微光在黑黢黢的林子外搖晃,伴隨著那抹微光,還有一陣輕微的魔法波動向四麵八方傳遞著,宛如拂麵春風。


    是夜間巡邏隊的氣死風燈。


    隻一眼,黑貓就判斷出那抹淡綠的出處。繼而醒悟那細微的魔法波動應該是巡邏隊員在使用探測魔法。應該是夜巡的巫師注意到林子深處的小動靜,所以簡單查看一下。


    它迴過頭,想要以過來人的身份寬慰麵具人一下,卻驚訝的發現原本呆在他身前的麵具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刻,黑貓腳下,除了那兩張羊皮紙證明外,還多了一張狹長的白色紙條,貓眼微閃間,借著樹梢空隙間灑落的昏暗月光,紙條上那行潦草的字跡清晰可見——


    “癸酉月甲戌日晚十一點半還是這個地方。”


    癸酉月甲戌日是九月二十六日,農曆八月初八,也就是這周六。至於‘這個地方’,黑貓抬起頭,環顧左右,看著四周模樣相似的鬱鬱蔥蔥的樹木,最終還是不放心的抬起後腿,在耳朵兄弟消失的樹洞旁留下了一溜潮濕的痕跡,強化記憶。


    正常貓是不會用這種奇怪姿勢的。


    但看多了動物世界的黑貓,總覺得這種舉動非常具有儀式感。


    夜巡巫師們的腳步漸漸靠近。


    黑貓彈了彈爪邊幾張厚實的羊皮紙,一爪子將其撈起,塞進藏在頜下的灰布袋裏,然後一甩尾巴,轉身敏捷的消失在茂盛的灌木叢間。


    身後,隱約傳來巡邏隊員們困惑的嘟囔,但一切已經與黑貓沒有關係了。


    ……


    ……


    周三這天晚上變成貓的經曆——尤其是有關七宗罪的事情——鄭清迴到宿舍後沒有對任何人提及,包括蕭笑。


    並非他有意對同伴們隱瞞什麽。


    也不是他對那勞什子七宗罪的興趣超過了警惕心。


    而是出於一個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忘了——沒錯,當鄭清把那兩張證明以及那張紙條塞進灰布袋後,隻過了不到五分鍾,它就把剛剛那番談話以及今晚的遭遇忘了個七七八八,重新變成了一隻在貓果樹上橫行霸道的山大王。


    直到周六晚上十一點鍾,距離紙條上約定時間不到半個小時,男巫才冷不丁想起這件事,而當時,403宿舍裏隻有他一個人。


    雖然今天周六,迪倫不需要去上課,但他身體裏源自吸血鬼與狼人的雙重血脈,不斷慫恿他晚上出去溜達;而辛胖子被琳達學姐捉去校報編輯室,為即將到來的獵月報道工作做準備;至於蕭大博士,下午就被司馬叫去了辦公室,直到現在都還沒迴來。


    除了團團與小精靈外,一時間鄭清竟找不到第三種活物來商量這件事。而且他也不能指望一隻貓與一群煉金生物在這種事情上提供什麽靠譜的建議。


    “你們說,我要不要跟蔣玉聊聊這件事?”年輕公費生瞅著手中懷表上滴答轉動的表針,有些不確定的看向書桌上的肥貓。


    團團懶洋洋的舔了舔爪子,嗚了一聲。


    鄭清再扭頭看向小精靈們,領頭的小精靈遲疑的在空中轉了幾圈後,一溜煙飛進盥洗室,眨眼便捧著溫熱的毛巾迴到鄭清麵前。


    男巫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放棄與貓與小精靈們交流,最終也沒有給蔣玉飛紙鶴——他完全可以想象,女巫迴信上會用非常堅定的語氣阻止他去赴約。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鄭清把懷表放在書桌上,看了看懷表左側裝著變形藥水的安瓿瓶,再看看懷表右側魔法哲學課的習題冊,自言自語著分析道:“……首先,七宗罪應該是個不太正經的正經社團;其次,毫無疑問,他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對我使用了類似混淆咒的記憶幹擾魔法;最後,那天我沒有明確表示不去……沉默某種意義上代表了同意……而遵守承諾是所有巫師都認可的優良品質。尤其我還是學校的公費生,更應該以身作則!”


    一番複雜而又艱澀的自我說服後,鄭清愉快的掰開了安瓿瓶,喝掉了一支變形藥水。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那遝厚厚的習題冊絲毫沒有幹擾男巫做出正確判斷。


    變貓的過程非常短暫,乏善可陳。


    變貓之後,黑貓把懷表與裝著剩下變形藥水的盒子一齊收進灰布袋裏,然後把用黑紗裹了的灰布袋套到頸子上,用頜下略長的貓毛將其牢牢遮住。


    隻要他不主動掀開頸下的長毛、扯掉那條黑紗,沒人能看到已經縮成一團的灰布袋。


    臨出窗戶前,黑貓後腿撐地,兩隻前腿搭在窗沿,迴頭向屋子裏吆喝了一嗓子:“團團,如果明天早上我還沒有迴來,記得讓他們報告給學校……然後去貓果樹那邊找我!”


    說罷,不管那隻肥貓有沒有答應,黑貓用力一扒,縱身一躍,轉眼便消失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


    最後那句留言純屬以防萬一。


    鄭清已經打定主意,不管那個自稱‘堪罪使’的家夥如何口燦蓮花,也決計不能跟著他大晚上走出校門。而隻要呆在學校裏,有符槍與那條小青蛇的護佑,男巫覺得就算一位大巫師出手,自己也能稍稍周旋一二。


    ……


    ……


    當黑貓費力的把灰布袋掩藏進自己的長毛下時。


    在學校的另一個角落,阿爾法堡中,弗裏德曼爵士剛剛走出卡倫家族的休息室。午夜的阿爾法堡顯得格外沉默,空曠的走廊裏,除了兩側掛圖與壁畫們偶爾的竊竊私語外,連徜徉的幽靈都沒有幾個。


    弗裏德曼很容易便找到一處空蕩蕩的樓梯,換了製服,戴上那枚紅寶石戒指,越過樓梯下方彌漫起的白色霧氣,推開青銅小門,走進了七宗罪的會議室。


    門後,會議桌旁空蕩蕩一片,一個鬼影都看不見。


    天花板上隻有一支蠟燭在燃燒,黯淡的燭光落在會議桌上,罩在一張攤開的羊皮紙上。弗裏德曼爵士撿起那張羊皮紙,上麵標注著今晚的見麵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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