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


    “她是騙子!”


    “我沒有那些意思!”


    “蘇施君在哪裏,我找蘇施君!”


    鄭清感覺自己仿佛被扒光衣服丟進雪地,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大聲嘶吼著,辯解著,但台下客人們的竊竊私語,仿佛蜂群的嗡嗡聲,淹沒了他的吼聲。


    “讓我代表聯盟的普通巫師,詢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吧。”普利策女士用力捏了捏鄭清肩膀,仿佛鐵鉗一般,夾的鄭清直抽冷氣。


    與此同時,女巫另一隻手從挎著的嵌了珍珠的手袋裏翻出一個木製牌樓,上麵懸掛著一隻銀色小鈴鐺。


    “真實牌樓!”


    “它可以分辨巫師說話的真偽!誰也不能在它麵前撒謊!”


    “普利策女士果然一如既往的嚴謹啊。”


    台下客人們的竊竊私語聲驟然大了一些,鄭清清晰聽到了他們的議論,牌樓遮掩著銀色小鈴鐺一半的身影,卻遮不住台下那些充滿惡意與挑剔的目光。


    “首先!”


    普利策女士稍稍提高聲音,壓製住台下客人們的竊竊私語,同時捏了捏鄭清的肩膀,和藹可親的問道:


    “我想請問你,你是如何掌握了那麽強大的魔法……如果沒有記錯,你隻是一位剛剛入學一年的低級生,為什麽能夠擊殺一位資深的大巫師?”


    “不,不是我幹的……是那隻貓幹的。”


    鄭清喃喃著,眼角卻下意識瞟了一眼半空中那座小巧的木質牌樓,牌樓上的銀色鈴鐺激烈搖晃起來,丁零當啷,簡直要把人的胃搖碎。


    “謊話!”


    “騙子!”


    “眾目睽睽之下弄虛作假!”


    在一片討伐聲中,有一個聲音格外清晰:“……去年他那支獵隊奪得新生賽冠軍我就說有貓膩,但一直沒人相信!現在大家都信了吧!”


    “請誠實迴答大眾的期待,謝謝!”


    普利策女士不得不給喉嚨上貼了一張‘聲若洪鍾’,才勉強壓過台下客人們的喧鬧,同時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下一個問題,請問你為什麽在黑獄戰場選擇幫助妖魔聯軍,打碎黑獄古堡的防禦法陣,殺死無數勇敢的巫師?”


    “那是一個意外!”


    鄭清大吼著,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扭曲:“我沒有幫助妖魔!我也是巫師!那隻是一個意外!戰場上的意外!”


    牌樓上,銀色的小鈴鐺晃的愈發瘋狂,叮呤咣啷,直震的鈴鐺銀色外殼上浮現了一層清晰的蛛網狀裂紋。


    普利策女士震驚的捂著嘴,驚恐的看向鄭清:“你到底說了什麽!竟然讓一個魔法物品都聽不下去想要自殺!!”


    “我說的是真的!”


    “我沒有撒謊!”


    “那真的是一個意外!!”


    鄭清大聲咆哮著,砰,銀色小鈴鐺在他麵前砰然破碎,化作一片閃耀的碎片,鋪天蓋地,落了下去。


    仿佛一片白茫茫大雪。


    “騙子!”


    一個身影突兀的衝上講台,手中揮舞著一束漆黑的曼陀羅,衝台上的年輕巫師大吼:“你這個劊子手!謀殺犯!!”


    負責安全保衛的巫師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那位冒失者按到在地上。但鄭清仍舊驚恐的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因為他看到那位衝到台上,揮舞著黑色曼陀羅的巫師隻有半邊身子——整整齊齊,順著額頭、鼻梁、人中、下頜一線向下,仿佛一支犀利的手術刀,在極短時間內,將這位巫師剖成兩半——鄭清甚至還能看到他顫栗的肺葉、被燒焦後蜷縮的血管、以及凝聚在剖麵遲疑翻滾著的血漿。


    “騙子!!”


    被壓倒在地上的巫師用那隻完好的胳膊奮力掙紮著,抬起頭,瞪著他的湛藍色的獨眼,滿臉怨恨與憤怒:


    “……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卻被你這樣的小人在背後捅了刀子!!竟然還大言不慚說自己無辜!!簡直無恥至極!!”


    鄭清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隱約意識到這位巫師另外半邊身子丟在了什麽地方——他推倒的那根細長的紅色天柱,那根仿佛熱刀切黃油般輕易切碎內堡防禦法陣的禁咒之柱,如果落在普通巫師身上,絕對可以造成這樣的傷害。


    似乎察覺到男生心底的動搖,被壓倒在地上的巫師掙紮愈發用力,罵聲也愈發響亮。壓製著他的安保巫師們雖然仍舊忠誠履職,卻紛紛轉頭,看向年輕男巫,眼中齊齊露出厭惡與鄙夷的色彩。


    “不,我不是,我沒有。”


    鄭清用力搖著頭,繼續驚恐的向後退去,眼下似乎隻有身後那張巨大的紅色帷幕能夠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殺人犯!”


    “巫師的叛徒!”


    “妖魔走狗!”


    “不要讓他跑了,抓住那個無恥之徒!”


    台下人潮驟然洶湧起來,一個又一個身影踩碎那些五顏六色的喇叭花,爬上演講台,抓向鄭清,那一根根慘白色的手臂,仿佛從深淵探出,密密麻麻,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氣息。


    更為可怖的是那些手臂的主人。


    有的無頭,仿佛被什麽兇獸咬掉了腦袋,脖子上還殘留著猙獰的齒痕;有的胸口貫穿了大洞,傷口渾圓光滑,心髒不知所蹤;還有的渾身布滿肉芽與膿瘤,漆黑的詛咒仿佛一條條蜈蚣,在那些肉芽與膿瘤間飛速爬來爬去。


    這些都是在黑獄戰場戰死的巫師。


    或者說生不如死的巫師。


    鄭清愈發驚恐,用力掙脫普利策女士的爪子,連連向後退去,同時不斷揮舞著胳膊,否認那些鋪天蓋地落下的指責。


    撲通!


    拖在地上長長的帷帳絆倒了男生,他來不及起身,手撐著地,繼續向後退去,一直退進身後那片紅色,被厚重的帳子裹住,似乎才感到了一絲溫暖。


    厚重的帷帳裹住了男生,也隔絕了外麵的喧囂,那些罵聲與詛咒似乎也在不斷遠去。就在男生稍感心安的時候,隱約間聽到了汩汩的聲音。


    仿佛流水,或者心髒跳動時血液泵出的響聲。


    腦海滑過血液這個詞的同時,他驀然嗅到了一絲血腥的味道。年輕巫師緩緩睜大眼睛,眼前厚重的紅色帷帳,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漫無邊際的血海,一望無際的紅、鋪天蓋地的紅、濃墨重彩的紅。


    粘稠的血液仿佛一隻隻無形的手,抓著男生的脖子、胳膊、袍角、以及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向血海最深處沉去。


    血海深處,隱隱約約,再次響起海妖們輕聲哼唱‘天空之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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