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聽到小女巫的驚叫,那頭黑山羊緩緩轉過頭,露出被燒焦的麵孔。


    準確說,是半張被燒焦的麵孔——那頭黑山羊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長刀劈成了兩半,左側一切正常,羊毛蓬鬆、羊眼明亮、羊角鋒利;右側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一頭羊了,身上的羊毛被燒焦,半張羊臉皮被剝下,露出暗紅的肌肉與糾纏的血管,失去眼瞼的遮蓋,碩大的羊眼仿佛變成了燈泡,大的瘮人,還有那隻羊角,似乎被熾熱的火焰燒化,垂落在它的耳畔,上麵布滿了類似玄武岩上的氣泡孔洞。


    但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灼燒之外的一些東西。


    那頭黑羊被燒焦的一側身上的火焰仍舊沒有熄滅,暗紅色的火焰斜斜的燃燒著,火光之上還籠罩著一層濃鬱的陰影,隨著燃燒的火焰一齊跳躍,仿佛一條條虛幻的觸手。


    隻是簡單看了一眼,麥冬周圍那重淡藍色的光罩便像被一柄無形的大錘重重砸了一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痕,光罩上的符文發出窸窸窣窣的碎裂聲,迸射出一串串金黃色的火花。


    小女巫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她隱約聽到耳畔響起一片嘈雜而又混亂的祈禱聲。


    尼古拉絲!


    尼古拉絲!!


    黑暗豐饒之女神!


    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石川右京伸手扶住了麥冬的肩膀,幫她站穩了一些。


    “讓矮子與瞎子過來,”站在最前方的坤鵬獵隊隊長頭也不迴的吩咐道:“沉默森林裏那座法陣看樣子暫時是用不上了……”


    石川沒有出聲,而是從懷裏摸出一隻紅色的紙鶴,放在左手手背上,湊到嘴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伸出右手一抹,那隻紙鶴瞬間便化作一溜火光,消失在他的手心與手背之間。


    似乎察覺到三位年輕巫師的惡意。


    那頭黑山羊不再假裝無辜,而是垂下腦袋,露出鐮刀狀的大角,同時弓起背,右前蹄噠噠的敲著地麵上的石板,做出一副衝鋒的模樣。


    張伯仁壓低身子,雙拳端在腰間,拳眼向上,死死盯著火光裏的那頭黑羊,毫無畏懼。


    咚!


    倉庫的火場中,有一根木柱終於受不了火焰的炙烤,直挺挺向下倒去,揚起一片黑灰,濺起一片燦爛的火花,同時發出巨大的聲響。


    仿佛一聲擂鼓。


    黑山羊與張伯仁同時停止對峙,齊刷刷向對方衝去。


    麥冬緊張的握緊小拳頭,在心底為隊長加著油,卻看見那頭黑羊在衝到一半的時候,前蹄猛然在地上一蹬,整個身子做出一個超出九十度的大轉彎,硬生生向橫裏切去。


    轟!


    它撞破林貨市場單薄的圍牆,撒腿就向遠處跑去,身後還帶著一溜火光,仿佛一支被點燃的炮仗。


    而張伯仁則收束不住腳步,與黑羊擦肩而過,如同一輛失去刹車的重型坦克,硬生生撞進倉庫的石牆上,轟的一聲,撞出老大一個洞。


    小女巫‘噫’了一聲,不忍直視,攥著的拳頭展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唿!唿!”


    一團鶴形的橘紅色火焰出現在石川右京的身側,兩道身影從火光中走了出來,一個高挑,一個低矮。


    火鶴在石川耳畔輕唳一聲,忽閃著翅膀,化作一蓬火星消失不見。


    “啥情況,”坤鵬獵隊的炮手大著嗓門嚷嚷起來:“我們的魔法陣還差一點兒就要布置完成了,什麽事比魔法陣更重要?”


    話雖如此,但從火光中出來後,巴林的機關炮就始終穩穩的端在手裏,炮口四處謹慎的尋覓著,手指死死扣著扳機。


    與粗中有細的矮人不同,獵隊的占卜師是表裏如一的慎重。


    她摩挲著懷裏的水晶球,側臉仔細感悟著市場裏每一點細微的魔法波動,眉宇間露出幾分嚴肅。


    “時間線在這裏出現紊亂。”女巫自始至終閉著眼,但並不影響她對周圍的環境做出清晰判斷:“你們遇到誰了?隊長在哪裏?”


    “我還活著!”遠處倉庫裏傳來張伯仁粗聲粗氣的抱怨:“呸呸……臭不要臉的家夥,臨陣逃脫,膽小如鼠!”


    “他在罵誰?”矮人把原本抓在手裏的機關炮拎起,扛在肩上,歪過頭看向另一旁的麥冬,似乎剛剛發現她周圍的藍色光罩:“……你又被弗洛伯毛蟲攻擊了嗎?”


    弗洛伯毛蟲是一種粗短的植食性蠕蟲,分泌的黏液在魔藥學中有廣泛應用,除了長得醜了點,對巫師幾乎沒有任何攻擊力——小女生除外,她們似乎能夠被這種醜蟲子的外形攻擊,每年都不乏小女孩兒在毛毛蟲前暈倒的案例。


    麥冬就曾被一隻弗洛伯毛蟲嚇的進入降靈狀態,因此經常被巴林嘲笑。


    “這裏沒有弗洛伯毛蟲!”小女巫隔著藍色光罩,氣急敗壞的叫道:“那件事你還要說多少遍!隊長是跟一頭羊打架輸了,所以才罵人……罵羊!”


    “一頭羊?”矮人巴林眨眨眼,有點跟不上小女巫的聊天節奏。


    “羊?”女巫朱玲則敏銳的注意到這個字眼,轉頭看向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石川:“……是我想的那頭羊嗎?”


    劍客默默點頭。


    女巫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水晶球閃爍起不規律的光芒。


    巴林後知後覺,看了看倒在倉庫前的那頭鑿齒,再看看不遠處的石坑,然後把扛在肩上的機關炮重新拎在手裏,打開保險。


    “它在哪兒?”矮人粗聲粗氣的問道。


    “跑了。”石川簡短迴答。


    “跑了?”巴林揚起眉,機關炮的槍管卡拉拉作響:“你為什麽不去追?”


    “不追是對的。”張伯仁的聲音伴隨著他沉重的腳步,從火場與煙霧中傳來出來,變得越來越清晰:“誰也不知道那頭羊在打什麽主意……在這條時間線上,我們就是無家可歸的孤兒,絕不分散是作戰的第一要素。”


    “它跑不掉。”石川右京歪了歪腦袋,他的耳畔,一隻翠綠的紙鶴正在歡快的拍打著翅膀:“我一直在盯著它……目前來看,它剛剛跳下寂靜河,沿著河底向上遊出發。”


    說話間,坤鵬獵隊的隊長大人已經走到幾位獵手身旁。


    他拍打著身上塵土,看了看一團亂麻的市場,重重歎口氣。


    “這裏就這樣吧。”男巫撓了撓頭,放棄撲火的打算,目光循著黑山羊在圍牆上撞出的豁口向外看去:“至於那頭羊……被我們打岔後,大概率不會迴我們之前預設的戰場了。”


    這是毫無疑問的,時間線上遊任何細微的變動,傳導到下遊,都會變得麵目全非。所幸這次黑山羊與他們見麵的時間隻是稍微提前了一點,可以預期的變動也在控製範圍內。


    矮人揪了揪自己的胡子。


    “所以我討厭順著時間線作戰。”他粗聲粗氣的抱怨道:“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隨手打死的一隻青蛙,會不會引來撒托古亞關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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