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段令人意外的旅程。”


    先生聽完鄭清在在鏡中世界的描述後,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語氣也變得愈發溫和:“命運總會在不經意間讓人驚喜。即便是我,有時候也不得不懷疑魔法之外,有著更高更偉大的存在,在始終默默注視著這座世界。”


    “我讓你進入鏡中世界,原本隻是想讓你學會如何擺脫困惑與疑慮。雖然結果沒有太大變化,但過程卻出乎了我的預料。”


    “罷了,罷了。”


    “殊途同歸……或許不斷打破我想象的空間,才是禁咒真正的力量所在吧。”


    鄭清沒有心思聽先生說的這一大堆話。


    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朱思身上。


    而且,從先生的話語中,他敏銳的察覺到一點異常:“先生,您認識朱思嗎?”


    “或許。”先生的迴答有些模棱兩可。


    “那您可以救他出來吧!”年輕公費生喜出望外。


    這一次,吳先生沉默了很長時間。


    長到讓鄭清感到忐忑。


    許久。


    先生才抬起手,按在了年輕巫師的肩膀上:“我希望……但你下次遇到她的時候,有能力把她帶迴來。”


    “下次!”鄭清重複著這個詞,語氣難掩失望:“現在不可以嗎?她還在裏麵受苦。而且,為什麽是我……您不能嗎?”


    “我太老了,也太大了。”先生喟歎一聲:“就像一頭大象踩在薄薄的冰麵,僅僅維持站立的姿勢就已經很困難,更不要提在冰麵上跳芭蕾舞……更重要的是,我存在的狀態,讓我已經失去了想象力。”


    “想象力?”


    “想象力是年輕巫師與老巫師之間最大的差別。你之前跟著我進過鏡中世界,你也看到了,我的鏡中世界,隻有一條長長的、看不見盡頭的走廊。與你的迷宮截然不同。那就是喪失迷茫後,被固化的世界。”


    先生的舉例與解釋都很詳盡,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如何盡快把朱思從鏡中世界帶出來。


    “可以讓學校幫忙嗎?”年輕巫師滿懷希望的看著先生:“或者巫師聯盟?三叉劍?這個世界總是還有很多比我強大但沒有喪失想象力的巫師吧!”


    “但他們找不到朱思。朱思也不會跟他們打交道。”先生搖搖頭:“在魔法語境中,‘緣’之一字,妙不可言。它可以綴連起兩個相距非常遙遠,卻又息息相關的靈魂;同時也會讓近在咫尺,互相找尋的人兒麵對麵卻視而不見。”


    “讓你帶她出來,是為了還清我的因果。”


    “除了緣分之外,讓聯盟或者學校其他人知道朱思的存在,也不是什麽好事情。”說到這裏,先生突兀的問了鄭清一句:“你知道朱思的父母嗎?”


    鄭清茫然的晃了晃腦袋,他還沒從先生‘還清因果’這幾個字中迴過神。


    但同時,他意識到之前的一個盲點,頓時反應過來:“對哦,我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朱思父母!他們一定急壞了!您一定認識他們對不對?”


    先生笑了笑。


    按在年輕巫師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點力氣,示意他安靜一些。


    “朱思的母親現在被關在黑獄。”先生用一句話就讓男生安靜了下來。


    鄭清知道黑獄是什麽地方,也知道被關在黑獄意味著什麽。這讓他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悲哀——穿梭在鏡中的女孩兒啊,你是否知道自己正在找尋的,是比鏡中虛影更虛無縹緲的未來呢?


    “而朱思的父親,你應該也認識。就是學校地下世界的那位鼠仙人。”先生的下一句話,讓男生徹底失聲。


    他仍舊記得朱思在點燃火柴後,沙發上那兩道模糊的身影。


    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女巫高挑婀娜,男巫高大寬厚——這與鼠仙人矮胖醜陋的麵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鄭清甚至不敢想象黑獄中朱思的母親,現在會是什麽模樣。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帶朱思出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求助般看向先生。


    先生正抬頭,看向涼亭外,白霧深處。他的雙眼倒映著無盡的星空,鄭清仿佛看到了無數細碎的畫麵。


    鄭清心底驀然醒悟,那是時光長河的影子,是過去、未來與現在。


    先生的聲音如同從亙古傳來,變得有些模糊,卻又非常厚重:


    “……選擇一個恰當的時間與一個合適的地點非常重要,就像你在雲想依定製一件巫師袍子,必須與你的身形契合,包括內縫、腰線、袖口、衣領、各處接線,當然還有腰帶。”


    “六月初的第一個周末……命運之線交織在一起……眾生歸位……星空的迴歸星空……遠去的迴到故鄉……敵對的麵對麵,血色彌漫……一切都發生在第二個五月。”


    砰!


    先生眼中倒影的星空砰然破碎,他的視線重新迴歸現實。


    這是一道預言。


    鄭清定定的看著那塊落地鏡,迴憶著先生說的每一個字。


    他覺得自己隱約聽懂了先生的預言。


    “必須在那個時候嗎?”他最後問了一句。


    “那是最好的時候。”先生點點頭:“或許你現在進去,可以帶她出來。但你隻能帶給她更大的悲傷。拯救,不是僅僅拯救生命,還要拯救希望。”


    “……這一切,我……可以嗎?”


    “一定行。”先生再次拍了拍年輕巫師的肩膀:“隻有你,可以打破一切規則的束縛。”


    “先生。”


    “嗯?”


    “她……她還活著嗎?”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先生帶著男生,繞著那塊鏡子在亭子裏踱著步,慢慢分析道:“按你的說法,她很聰明、又懂得禮貌、知恩圖報、能按時吃飯、聽媽媽的話……如果這樣都不算活著,那什麽樣的人才算活著?”


    鄭清勉強笑了兩下。


    他總感覺自己與先生說話是在兩個次元,但先生說的話似乎又很有道理。


    “那她現在安全嗎?”男生追問了一句。


    “她會安全的。”


    “您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這裏是第一大學,是貓和老鼠都會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地方。我相信這座大學,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那信任度就很低了。”年輕巫師想到之前先生鄙視他智商的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先生拍了他腦袋一下:


    “好了,朱思的話題到此為止……言歸正傳。我們繼續今晚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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