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結束後,魚人老祭司提起骨杖上掛著的龍皮鬥篷,抖了抖上麵的虱子與塵土,重新罩在了‘亞格涅格’的腦袋上。


    與此同時,一頭穿著灰色短袍的小魚人,捧了一個巨大的貝殼,跌跌撞撞從後麵繞了出來,走到幾位年輕巫師麵前,怯怯的低著腦袋,一語不發。


    老魚人斜眼看了它一下,嘴裏嘟嘟囔囔,似乎在罵人。


    科爾瑪率先向貝殼裏丟了一個銀角子。


    小魚人吭哧半晌,最終憋出一個‘謝謝’,聲音很低,仿佛蚊訥,還帶了魚人腔特有的漏氣感。


    其他人恍然大悟,這是要打賞來了啊。


    少的如鄭清,因為討厭之前吸了太多煙氣,而且對老魚人的占卜不甚感冒,隻給貝殼裏丟了一把銅子兒;多的如小狐狸,或許它看小魚人可愛,故作大方,從脖子上掛著的鈴鐺裏摸出一粒金豆子,非常豪爽的砸進了那口貝殼中,看的鄭清心疼不已。


    崽賣爺田不心疼啊,年輕公費生在心底念叨著,伸手狠狠擼了兩把小狐狸脖子上的絨毛——不,是娘田,崽賣娘田不心疼啊。那枚金豆子不是他給的。


    當然,他最終沒有把那枚金豆子重新撈出來。


    離開流浪魚人的帳篷後,科爾瑪與幾位年輕巫師道別。她需要與自己的手下會和,為北區巫師們繼續采購活青蛙。


    而蔣玉則與兩位男巫一起迴校。


    在迴學校的路上,鄭清非常好奇的詢問蕭笑,使用通靈占卜時的感受。當然,在此之前,他先向蕭笑簡單重複了一下‘亞格涅格’說過的話——除了一小部分。他沒有向蕭笑提及與‘見證者’有關的那句占卜。


    “通靈占卜的感覺很累,但不是我們通俗意義上的累。”


    蕭笑想了半天,最終打了個形象的比喻:“就像我們有時候晚上做夢,夢見自己一直在跑步或者爬山、或者被妖魔追逐,等你清醒時的那種勞累……做夢的時候很累,清醒後短暫時間內,也很累……但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


    這個比喻立刻讓鄭清有了非常明確的感受。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沒有提問吧。”蔣玉這時提起之前帳篷裏的一個盲點,詢問蕭笑:“怎麽你剛剛戴上那個頭骨就開始說話了?”


    “像是個托。”鄭清補充道。


    蕭笑翻了個白眼。


    “不要用‘頭骨’這個糟糕詞。”他用教育的口吻訓斥道:“‘亞格涅格’是一位真正有神靈位格的存在……雖然祂現在的狀況很糟糕。”


    鄭清頓時想起與伊蓮娜糾纏在一起的那位月神,心情忽然低落了下去。


    蔣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抓起波塞冬的爪子,安慰的拍了拍男巫的臉頰。毛茸茸的爪子讓鄭清心情好受了一些。


    蕭笑眼不見心不煩,抱著腦袋,盯著頭頂的星空,一邊走,一邊慢吞吞說道:


    “雖然進帳篷後你們沒有提問,但我的腦袋裏有疑問。亞格涅格套在我頭上的第一瞬間,就洞悉了我的困惑……所以祂開始說的第一個問題與羊奶有關。那是我最苦惱的問題。”


    “邪惡。”鄭清咕噥著,迴憶著亞格涅格的話:“肉塊、觸手、滴著黏液的大嘴……科爾瑪學姐說她知道是星空裏的哪位存在了,你們知道了嗎?”


    “尼古拉絲。”蕭笑心平氣和的說道。


    “誰?”鄭清揚起眉毛——他第一反應是班上那位留級老生,劉菲菲的男友——不由驚詫道:“尼古拉斯?”


    “不要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蔣玉有些驚惶的叫道。


    顯然,她知道蕭笑說的是誰。


    “不要緊,這裏是第一大學。”蕭笑安慰的看了她一下,然後耐心解釋道:


    “莎布·尼古拉絲,一位強大的外神,神名中有‘黑暗豐穰之女神,至高母神,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這樣的字眼兒……我們很容易從某些關鍵點上找出祂們之間的聯係。”


    “但你需要注意,不要在布吉島之外談及這個名字。會引來星空深處關注的目光。那視線的重量,是普通注冊巫師也承受不起的……”


    “等會兒。”鄭清抬手,製止蕭笑繼續解釋,他偏著頭,瞪著蕭笑:“森之黑山羊?黑山羊?”


    他著重強調了後麵三個字。


    林果最近剛剛走丟的寵物就是一頭黑山羊。鄭清對其印象深刻。那頭黑羊年紀應該很大,而且很有靈性的。


    蕭笑知道他聯想到了什麽,點點頭:“……事實上,這也是我所懷疑的事情。林果的黑山羊消失的時間太過巧合,恰好在這段時間,學校裏學生忽然開始流行喝羊奶……倘若不是在第一大學,我簡直懷疑尼古拉絲悄悄潛入了布吉島。”


    鄭清幹咳一聲,瞟了蔣玉一眼。


    女巫抱著波塞冬的胳膊有些僵硬。


    兩人都想起毀滅一條街的那個晚上,想到了曾經麵對過的那道外神投影。尤其是鄭清,想到占卜中亞格涅格曾經提到的‘見證者’,感覺已經實錘了這個猜測。


    蕭笑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流淌的異常氣氛,放下胳膊,左右看了看:“……有什麽是我需要知道的嗎?”


    鄭清再次幹咳了兩下,蔣玉低著頭,把玩波塞冬的大尾巴,保持了沉默。


    “咳,”男巫硬著頭皮,沒有提及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很難向別人解釋自己如何在尼古拉絲手中逃脫——所以他岔開話題:


    “我是說,加西亞教授之前提到過,臨鍾湖的壽龜們曾經看到一隻貓與黑山羊打架……之前我覺得那頭黑羊是林果的寵物。但現在看來,那頭黑羊會不會是你提到的那位尼古拉絲殿下的影子?”


    蕭笑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任何降臨都需要一個載體。”他語氣有些嚴肅,而話裏的內容讓所有人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與‘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最契合的載體,在島上,據我所知,就是那頭黑山羊了。”


    鄭清勉強笑了笑。


    “那頭黑羊打算毀滅世界嗎?”他跳過這段猜測,用略顯誇張的語氣重複著之前占卜的內容:“什麽河流幹涸、森林焚盡、雷鳴般的吼叫……還有城堡無法保護我們……我們不住城堡裏吧?”


    蕭笑抿了抿嘴,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尷尬。


    “不一定跟尼古拉絲有關。”他很沒底氣的迴答道:“開始我腦子裏想的卻是是羊奶的事情……但是隨著視線越來越高——我的視線與亞格涅格殿下一起在時空長河徜徉——當時我忍不住多看了學校幾眼。”


    “所以後麵那段有點瘋狂的占卜,可能是學校其他麻煩……不一定跟羊奶有關。”


    這個迴答絲毫沒有讓人感到安慰。


    反而更糟糕。


    假如學校都無法保護他們,又有哪裏是安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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