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鎮,步行街。


    流浪酒吧。


    二樓一間隱秘的會客室裏。


    瑟普拉諾站在小吧台後,從身後的酒廚中挑了一個瓶子。瓶子裏盛著草綠色的液體。即便沒有加熱,也始終在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會客室麵積並不大,但五髒俱全,黑棗木的酒廚、精致的吧台、玻璃茶幾、寬大的龍皮沙發、波斯長絨地毯、還有掛在牆壁與天花板間龍血藤上的高品質燈火蟲。


    與會客室外的燈火蟲們相比,這裏的燈火蟲不論個頭還是明亮度都強了不止一籌。而且它們更安靜,懂得老老實實趴在原地吮吸藤汁,不會在樹藤上爬來爬去,影響照明效果。


    瑟普拉諾正在招待一位客人。


    就是玻璃茶幾後麵,此刻正坐立不安的阿瑟·內斯同學。


    雖然學校裏許多人都覺得阿瑟·內斯是個蠢貨——事實上他隻是稍微有些‘莽撞’——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腦子。


    作為在第一大學呆了兩年的老生,作為一個小家族的繼承人,阿瑟·內斯或許在魔法上天賦不佳,但在某些方麵的嗅覺卻非常靈敏。


    比如自我定位上。


    誠然,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還算個人物,但這份自信主要是針對那些毫無背景、白丁出身的巫師,或者那些剛剛入學半年多的毛頭小子們。即便是連續兩次在鄭清身上栽了跟頭,也沒有讓他的這份自信消耗多少。


    因為類似鄭清那樣的學生畢竟是少數——有幾個學生在一年級的時候會被魔杖列入大阿卡納名單呢?前後百年,一個都沒有。


    所以,在鄭清手底下栽跟頭,不丟人。


    阿瑟·內斯對自己的定位也非常清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巫師世界的‘中產階級’。換一個更形象的比喻,他大約就像是一個古老封建王朝裏的‘鄉紳’或者‘胥吏’,可以仗著‘統治階級’的需要狐假虎威,卻絕對算不上一個‘統治階級’。


    這裏的‘統治階級’,放在第一大學,就是雷哲、奧古斯都、以及意誌三傑、弗裏德曼與瑟普拉諾那一小簇學生。


    正是因為有這一份‘自知之明’,阿瑟·內斯此刻才會坐立不安。


    因為他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祥祺會頭子,麥克·金·瑟普拉諾把自己叫進這間會客室想要做什麽。理論上,他並沒有成為瑟普拉諾座上客的本錢,更沒有讓瑟普拉諾為自己親自調酒的資本。如果是弗裏德曼爵士,或許才能有這樣的麵子。


    此外,雖然兩人都是阿爾法學院的學生,但阿瑟從一開始就是弗裏德曼爵士的人,這一點城堡裏的學生們都知道。


    萬一瑟普拉諾想讓自己背叛爵士怎麽辦?


    想到這種可能性,阿瑟·內斯就忍不住有種抑鬱的糾結感。一方麵,對於自己能獲得瑟普拉諾這樣的‘青睞’感到興奮;另一方麵,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感到惶恐。他覺得自己不是那種能夠當‘間’的家夥。


    他忍不住在心底詛咒北野源,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忍者家族出身的巫師想在流浪吧裏賣點東西,自己也不會跟著來,自然不會被瑟普拉諾抓個正著。


    話說迴來,阿瑟·內斯依稀記得北野源有位兄弟叫北野霧,似乎是瑟普拉諾的手下,不知什麽緣故欠了祥祺會一大筆錢,害的北野源最近日子也跟著過的緊巴巴的。


    難道瑟普拉諾把自己拘在這裏是因為這件事嗎?那自己必須澄清,北野源隻是自己的手下,他的債務與自己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


    就在阿瑟·內斯胡思亂想之際,站在小吧台後麵的瑟普拉諾也沒有閑著。


    他把那瓶咕嘟咕嘟冒泡的綠色酒液倒進兩個透明的玻璃酒杯中,又從櫥櫃裏取出晾幹短柄的不鏽鋼漏勺,架在酒杯上,然後向漏勺中間放了一塊白色的方糖。


    然後胖巫師將兩個酒杯塞到吧台盡頭放置的一個高腳玻璃滴壺下麵,擰開滴壺底座的兩個小水龍頭。


    壺中的冰水在重力作用下一滴一滴緩慢下落,浸潤著白色的方糖,緩緩滲落進糖下的酒杯裏。咕嘟冒泡的青色酒液在冰水的刺激下,泛起了一層層的魚肚白。


    “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


    瑟普拉諾略顯沙啞的聲音突然在這間小小的會客室裏響起,將正在胡思亂想的阿瑟·內斯嚇了一跳,登時坐直了身子。


    “我沒有錢!”他條件反射般喊了一聲。


    胖巫師詫異的瞅了他一眼:“我沒想著要你的錢……隻是請你上來喝酒。順便聽一個阿爾法前輩嘮叨嘮叨。”


    阿瑟·內斯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說了什麽,頓時大感羞愧,緊緊閉上了嘴巴。


    瑟普拉諾扯了扯嘴角,解開領口的扣子,扭了扭脖子。


    他覺得屋子裏的空氣有些憋悶:


    “我不喜歡青蜂兒,因為它太輕佻了。”


    “我也不喜歡琥珀光,因為它太貴重了……我是個俗人,與阿爾法堡格格不入的俗人。”


    “雖然你不是祥祺會的人,但作為一個二年級的老生,你一定知道我的理想。”


    “血友會需要變革,阿爾法需要變革,我們的巫師世界,也需要變革。”


    “變革不是酸甜爽口的青蜂兒,也不是馥鬱濃厚的琥珀光。變革是一杯苦澀的、讓人難以下咽的苦艾酒。”


    “這也是為什麽,我會喜歡這種酒。”


    滴壺裏的冰水越滴越快,兩個酒杯中的苦艾酒漸漸化作了乳白色。瑟普拉諾打了個響指,將勺子裏殘存的最後一簇砂糖點燃,然後斜過勺子,徑直將其攪進乳白色的酒液中。


    “……其實我更喜歡波西米亞人那種粗野的喝法,”瑟普拉諾將一杯調好的苦艾酒推到阿瑟·內斯麵前:“但既然今天請客,那自然需要稍微莊重一點。”


    “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瑟·內斯捧著酒杯,瘋狂的搖著腦袋,唯恐稍慢一點,就會被瑟普拉諾認為他介意。


    胖巫師又扯了扯嘴角,將勺子從杯子裏拿出,順手敲打起木質的吧台桌麵,一邊敲,一邊和著敲擊的節奏輕吟道:


    “艾伯森,艾伯森,那些綠色的小精靈。”


    “在冰上跳舞,在酒中放肆。”


    “放肆它們內心深處的渴望與追求。”


    “放肆它們內容深處如火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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