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對於鄭清提及‘昨天夜空兩個月亮’的說法,吉普賽女巫表示毫無印象。


    “兩個月亮?有嗎?!”


    伊蓮娜狐疑的望了年輕公費生一眼,一對細眉很好看的蹙在一起:“我怎麽不記得昨天晚上天空有兩個月亮?”


    鄭清在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


    “也許是我看錯了,”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笑著迴答道:“也有可能是因為另一個月亮出現的時間太短了……我看到之後,就立刻喊蕭笑他們一起看,結果再抬頭,另一個月亮已經不見了。”


    說話間,他已經將書本等東西收拾妥當。


    距離下課已經十多分鍾,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離開了教室。僅存的幾位同學,或者在埋頭抄上課時漏掉的講義,或者在抄其他科目的作業,或者在預習下午符籙的內容。


    倘若他倆繼續在教室裏聊天,似乎對其他同學不太友好。


    當然,鄭清絕對不會承認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蔣玉此刻也在教室裏,正在輔導李萌的功課。隨著教室裏學生越來越少,他總感覺一股莫名的壓力在周圍滋生中。


    於是,在他的示意下,兩人一同離開教室,便走邊聊。


    走出教學樓,看到遠處實驗樓的時候,伊蓮娜似乎想起什麽,小聲驚叫了一下。


    “呀,對哦……星象監那裏也許有記錄。”吉普賽女巫立刻給鄭清一個非常好的建議。


    星象監是管理學校天文台的機構,同時也與校工委一起負責氣候方麵的部分調整工作。位於學府實驗樓的頂層,同時還管理學府的幾座天文塔。


    鑒於星象在傳統魔法上的特殊地位,即便到了9002年的今天,星象監仍舊需要每天關注夜空中的數千顆星星,記錄它們的軌跡與明暗程度,為學校的占卜工作提供必要的數據支持。而這些基礎數據,學校裏任何一個修習占卜課的學生都可以申請調閱。


    鄭清對這個迴答早有腹稿。


    他聳聳肩,臉上適時露出一絲迷茫:“星象監那邊沒有記錄……也許就像我之前說的,是錯覺。總之,眼睛變紅肯定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蕭笑也說了,他還記得昨晚例會結束的時候,我眼睛的顏色還很正常。”


    “你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姚教授,就像之前那樣做。”伊蓮娜仍舊有些不放心。


    “安啦,安啦,這種事情我有經驗,不是什麽大毛病。”鄭清伸開胳膊,抻了一個懶腰,歪著腦袋看向女巫,笑道:“就像博士說的那樣‘血族容易陽光過敏,狼人對銀元素反應很大,死靈與生氣相生相克,你眼睛變紅或許與這些情況差不多’。”


    男巫捏著嗓子,學著蕭笑講話的音調,還扶了扶眼鏡,活靈活現,頓時將伊蓮娜逗樂了。


    “蕭大博士呢?”她探著脖子,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後揚起眉毛:“難怪你敢這麽調侃。今天怎麽沒看見他跟你在一起呢?平時你倆可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啊。”


    鄭清立刻伸出一根指頭,堵在了女巫的嘴唇上,同時做了一個‘噓’的口型。


    伊蓮娜的臉上登時浮現一層紅暈。


    鄭清也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稍顯孟浪。


    幾位結伴路過的女巫注意到了年輕男女巫師之間的小動作,輕笑著,嘻哈著,小跑著從兩人身邊跑過。有一位圓臉的女巫還迴過頭,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次,鄭清也感到臉頰有些發燙。


    他幹咳一下,若無其事的收迴手指,然後語速飛快的說道:“蕭笑現在應該在圖書館吧……記得,這兩天千萬不要跟博士聊有關‘公正’‘報道’之類的話題。”


    看到女巫困惑的表情,鄭清籲了口氣,將昨晚例會開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女巫說了一遍。從普利策女士的報道,然後是幾位同伴的討論,最後到蕭笑的那番‘公正語言論’。


    對於蕭笑所說的有關‘公正語言’的論調,鄭清始終保持懷疑的態度。


    一方麵,他覺得蕭笑說的很有道理,語言確實先天就帶了某種偏見的色彩;但另一方麵,他又覺得使用機器語言來代替能夠傳遞感情色彩的語言,非常不妥。


    某種程度上,他覺得機器語言是自然語言的倒退。就像三維彩色世界退化成了二維的黑白圖片一樣。客觀了嗎?是的。但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丟失的信息可能會更多。


    與之相似的,最近在第一大學兩大學生社團之間的烏煙瘴氣,也讓年輕的公費生有些摸不著頭腦。


    平心而論,他認為不論九有學院還是阿爾法學院的辦學理念都各有特色,也各有缺點。


    平等是好的,自由也是好的;公正是好的,正義也是好的。


    這些詞匯,沒有一個紮人眼睛。但僅僅將辦學的理念桎梏在這些字眼裏,是遠遠不夠的。就像蕭笑提出的‘公正語言’一樣,機械化了一定地步,就是對原本概念的背叛。


    說到底,人類是感性生物,而不是純粹的理性生命。


    人與人之間相處,應該多一點關懷、多一點體量、多一點憐憫、多一點愛。正所謂法律之外是道德,道德之外是愛。


    如果事事都按條例、按規則、按預設程序來處理,所有的新聞都完全中立與客觀,那麽人與機器就沒有區別了。科幻片中經常看到人類未來被機器所統治,這並不是臆想。


    要知道,機器人三個字並不僅僅指機器,還指人。


    當然,後麵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鄭清並沒有對蕭笑提及——他相信,隻要自己稍稍開個扣子,恐怕接下來一個星期都要忍受某位大博士的嘮嘮叨叨。


    與之相似,此刻跟伊蓮娜聊天的時候,鄭清也隻是簡單描述了宥罪獵隊昨天晚上討論的一些內容——事實上,這個話題在進行到一半的是,鄭清就後悔了。


    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會聊天。


    就像獵月獵舞會上,他第一次與伊蓮娜跳舞的時候,竟然談起了哲學。今天這場聊天,有異曲同工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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