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人,個個視練功重過性命,他卻如此滿不在乎,令我愧疚難當,我閉上眼,又睜開,強笑道:“這下,可,真的,還不起了……”


    “沒事,”他笑著道:“你把下半輩子賠給我,我不虧。”


    我笑了,眼中卻酸澀得近乎要掉淚。


    “你很強韌,”沈墨山看著我,柔聲道:“你中的那種毒,霸道陰狠,服下後終生受人牽製,難怪疊翠穀有恃無恐。幸而你服藥不久,毒素侵入不深,但若無過人的意誌,戒除它幾乎不可能”他摸著我的臉,道:“可你做到了,這下,連徐二叔他們,都對你刮目相看。”


    我微微一笑,弱聲道:“我,這才,不稀罕。我是,看你麵子,你說過的,可不能,不作數。”


    “我說什麽了?”他裝傻,瞪大眼睛。


    我橫了他一眼,道:“小院子,池塘,榆錢樹……”


    “還有後院養些小鹿兒,”他嗬嗬地笑,吻著我的手指,啞聲道:“放心,都給你。”


    他抬起頭,眼中柔情湧動,鄭重地道:“小黃,我說不來那些海誓山盟的酸話,但今兒個,我把話擱,這一生,但凡我沈墨山能給的,都不會對你吝嗇。”


    “嗯,”我的眼淚湧了上來,啞聲道:“我,我也是。”


    我想這一刻我會記住很久,過很多年,我都會記住它,因為在這一刻,我終於能夠對他坦然微笑,敞開心扉,我覺得很感激。歷經生死,跋涉過不堪、屈辱、痛苦和怨恨,我仍然能夠給予;我仍然,有可以給予的東西;我仍然,有不怕給予的勇氣。


    過後連著兩月,我們都在好好休養生息,無論是我還是沈墨山,我們在這場劫難中,都元氣大傷,不得不停下來將養身體。寶爺在陪我們一月後,終於禁不住徐爺的頻頻催促,與他一道離去,臨走前,卻留下幾張方子,叮囑沈墨山按方子為我煎藥熬服,同時,也命栗亭時時問診切脈,佐以針灸藥浴,直備好諸事,方告辭離去。


    我心中對位和藹可親的長輩萬分不舍,撐著身子送了他一程,臨行前,他攜了我的手,避開眾人,道:“公子爺命我與你幾句話。”


    我心下詫異,忙道:“請講。”


    寶爺目光柔和地看著我,道:“他道,墨山個猴孫,臭毛病一籮筐,往後有什麽看不過眼的,望你看在此次他為你做許多的份上,多擔待著些。”


    我垂頭道:“我省得。”


    “你心中,其實有些怪他的,是不是?”寶爺笑吟吟地問。


    我道:“豈敢。”


    “底下做父母長輩的,由不得不多為子女考慮多些,這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要見怪。”寶爺道:“他日小琪兒若也找著伴侶,隻怕你的心情,也是如此。”


    我道:“長歌承蒙公子爺賜藥救迴一命,恩德深厚,感激在心,並無他想。”


    “那就好,”寶爺笑道:“他言道,你若怪他多事,怕日後墨山後悔反而責怪於你,他便向你道歉。”


    “寶爺的哪裏話,”我忙道:“況且,墨山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寶爺笑著頭,道:“其實啊,我是局外人反倒瞧得明白,公子爺想護著的那個,其實是你。”


    我微微吃驚,道:“可我,我與他素不相識。”


    寶爺搖搖頭,嘆口氣道:“你不知道,沈家兒郎,確是個個鐵血漢子,英雄蓋世,這等人若深情款款,比之尋常人,更令人難以抵擋。我當年親眼目睹過沈大當家如何待深愛之人,那才叫溫柔體貼,說句不好聽的,今日沈墨山為做的這些事,可還比不上他爹昔日。”他頓頓,道:“隻是這樣的人,心中總有萬般溝壑,千種計較,情意一事,總在這些計較之下,他待你的心是真,但大事一上來,對心愛之人欺瞞利用,卻也是真。”


    他見我有些迷茫,拍拍我的肩膀,道:“公子爺是怕你,重蹈覆轍啊。”


    “什麽覆轍?”問道。


    “這些陳年舊事,就不提了。”他笑嗬嗬地一語帶過,輕飄飄地轉身,走向馬車旁候著的徐爺身邊。


    兩人盡管鬢角染了風霜,相視一笑的眼中,卻深情眷顧,令人望之艷羨不已。少頃,徐爺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上馬車,自己縱身躍上馬背,沖我們揮揮手,對趕車的雙生子道:“走吧。”


    馬車徐徐往前,直似要融入早升的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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