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請易公子再吹一曲。”


    我微微一笑,撚起跟前幹淨瓷碟上的另一片新葉,欣然道:“那我再獻醜了。”


    我正色吹奏第二曲,這是我自己譜就的新曲,無名,但曲調柔緩安詳,平靜悠遠,是唯一一曲,我為自己而寫的曲調。那一年我為夜夜無眠所苦,突發奇想,若能編成新曲,隻為助眠,該有多好。曲子寫成以後,我才想起,隻有我一個演奏者,我要如何才能讓自己入眠呢?於是,這首曲子後來變成了哄琪兒睡覺的安眠曲,遇到他不肯好好睡覺的時候,屢試不慡,著實令我輕鬆不少。


    隨著曲調輾轉起合,似乎有暖風拂過每個人的心田,再加上西域異香的薰陶,席間每個人都漸漸眼皮耷拉,東倒西歪,慢慢伏在桌上睡下。我目光微眯,直直看向沈墨山,卻見他似乎在努力掙紮著睜大眼睛,目光盯著我,已經開始變得淩厲。我心裏一驚,立即加重曲調中催眠的分量,他似乎有些抵擋不住,身子越來越歪,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擔一般不能睜開。


    就在我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沈墨山竟然咬牙抓住桌上筷子,舉起就往胳膊上刺去。我心中大急,這裏所有人,我隻忌憚他一個,如果他不能成功被我的曲調所獲,則要前功盡棄,而且若再被他所捕獲,下一次要逃脫,怕沒那麽容易了。


    我一狠心,轉換曲調,變得更加溫柔纏綿,直如情人床榻低語,直如相思夢中隱現。這個轉調實際上是很危險,若聽的人無情無義,心中無有掛念之人,則不會想去入夢相見,也即不會被曲調所惑,但沈墨山紮下的筷子卻無力隻在胳膊上輕輕一碰,隨即跌開,他雙目逐漸溫柔氤氳,嘴角似乎帶上一絲笑意,終於慢慢地閉上眼睛。


    我心裏一鬆,曲調也嗚咽轉下,漸漸低不可聞,滿座的人皆沉酣入夢,我立即抱起睡得昏天黑地的琪兒,邁步朝前院奔去。哪知踏出一步,衣袖卻被人攥住,我一迴頭,幾欲嚇倒,卻見沈墨山伏在桌上,竟然又睜開眼,目光柔和地望著我,扯住我的衣袖,怎麽也不放手!


    我顧不上那許多,隨手操起桌上酒壺就想朝他頭上砸去,就在這時,卻聽一人喝道:“長歌,且慢。”


    我一聽這個聲音,心裏一鬆,籲出一口長氣道:“景炎,你可算找來了。”


    那人一躍而至,出手如風,迅速點了沈墨山身上十七八道大穴,這才笑著看我,接過我手裏的小琪兒,柔聲道:“可算找到你,還好你記得咱們約好暗號。”


    我腳下一軟,扶住他的肩膀催促道:“我也擔心你忘了暗號,現下太好了,咱們快走,這裏藏龍臥虎,呆久了恐生變。”


    景炎點頭,小心扶住我往外走,不知怎的,臨出門之際,我鬼使神差迴了一下頭,竟然見伏在桌上的沈墨山,目光淩厲如劍,內裏怒火盛炙,幾欲燎原般瞪著我們。


    我心裏一凜,忙迴過頭,跟著景炎,快步離開。


    (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第 13 章


    景炎大概是這世上,我唯一信得過的朋友。


    也是唯一與我的過去有所聯繫的人。


    景炎於我,大抵便如一個見證,見證我的成長,見證我曾經白衣勝雪,神采飛揚,便是每日被罰焚香默坐,抄《周易》修心,卻仍然掩不住眉端鬢角的悸動愜意。


    如今想來,舊日如夢隔雲端,唯有恨意痛得真實,若無景炎,我實不知該如何捱過最難熬的那段時光。


    現在也還是多虧了他。


    我跟著狂奔一路,心跳如鼓,唿吸已是吃力,景炎扶著我,看我額頭冷汗涔涔,擔憂地道:“小舟,不若,不若歇會再走?”


    “不能歇。”我強打精神,喘著氣道:“那沈墨山不知何方神聖,連蕭雲翔那畜生都對他禮讓三分,我們停一下,就多一分危險。”


    “但是你……”


    “沒事,”我揮揮手,問道:“你備下的馬車呢?”


    “怕引人注意,停在一條街外。”


    “甚好。”我點頭堅決道:“咱們快走。”


    我們又跑了幾步,我卻腳下一軟,險些堪堪栽倒。景炎皺眉道:“這樣好了,我背你,反倒快些。”


    我一頓,搖頭道:“不必,我走得了。”


    “你就是好逞強!”景炎不由分說,蹲下道:“快點,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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