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好?”


    林青不知該如何思忖,京中的宮尚書身體不好,


    朝堂上的一些大員也是垂垂老者,而如今大乾的宿將也要老了....


    彭州都指揮使司中比上一次前來時熱鬧了許多,


    來來往往的吏員在其中行走,顯得忙碌異常。


    林青甚至還見到了一些熟人,大多是前些日子招募軍伍的百姓。


    見他們都笑著打招唿,似是將往日的傷痛盡數遺忘,


    林青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親人的逝去不是長刀劈砍般利索,在閑暇時間總是會想起來一些舊事。


    很快,種鄂帶著林青來到了都指揮使司的內室,


    進入其中,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應當是地龍的熱氣。


    房間中彌漫著清香,放置著巨大的青銅香爐,散發著嫋嫋青煙。


    而新任晉國公此刻就坐在桌案後,看著手裏的文書,顯得尤為專注。


    進入其中,林青幾乎愣住了,


    種應安比之先前幾乎是兩個人,以前種應安雖然有一些虛弱,


    但還是能看到其骨子裏的精氣神,能看到西南擎天的氣魄。


    但如今,打眼望去,


    隻能看到一名蒼老到不像樣子的普通老者,


    身體消瘦,胡子花白,眼睛似乎還有一些老眼昏花,


    將手中的文書忽遠忽近,應當是看不真切。


    二人走入其中,種應安還是沒有抬頭,林青看向種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種鄂眼中彌漫著淡淡的哀傷,輕聲道:


    “父親的耳朵有些不靈了,尋常的腳步聲已經聽不到了。”


    一時間,林青呆愣在當場,幾乎無法相信,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他第一反應是有人下毒,在暗中下黑手。


    他側身看向種鄂,輕聲問道:


    “是有人在暗中使手段?”


    種鄂緩緩搖了搖頭:


    “靖國公,父親的身體本就不好,原本是靠心中一口氣撐著,


    如今心中的氣散了,身子便垮了...至於手段...”


    種鄂苦笑一聲,抬頭看了看這都指揮使司衙門:


    “為了防患於未然,父親已經搬到了衙門中居住,就待在這內室,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斷無人耍手段。”


    氣氛頓時沉默了起來,不過兩個月未見,似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林青走近了一些,身形遮蔽了些許陽光,使得種應安手中的文書一片漆黑,


    直到這時,種應安才緩緩抬起頭,蒼老的臉上充滿茫然,


    見到林青那略顯年輕的臉孔後,產生了刹那間的呆滯。


    但他很快便激動起來,幹枯的眼神中也出現了一絲光亮,手中的文書啪嗒一聲掉落在桌上,


    “林青?”


    種應安有些恍然地揉了揉眼睛,轉而看向不遠處的種鄂,苦笑了兩聲:


    “種鄂啊,再去將爹的藥拿來,這眼睛是越來越花了。”


    但他見種鄂遲遲未動,甚至是露出苦笑,


    種應安才反應過來,又將眸子投向林青,眨了眨眼睛,臉上隨即綻放出笑容,就如孩子一般。


    “你迴來了?”


    緊接著,凳子與地麵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


    種應安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盯著林青來迴打量:


    “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副模樣,還是沒有變啊。”


    內室的氣氛有些古怪,不知為何,林青心中忽然湧現出一絲悲涼,


    並肩作戰之人如今變成了如此模樣,太快了,快到他猝不及防。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晉國公,好久不見。”


    “哈哈哈...”種應安幹笑了兩聲,慢慢挪動步子,指了指位於一側的椅子:


    “坐坐...我現在老了,動作有些不利索了,莫要見怪。”


    種應安聲音蒼老,身形消瘦,動作沒有了往日那般的雷厲風行,反而帶著一些老人獨有的呆愣。


    林青將他扶了過去,使其慢慢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


    這時,種鄂端著茶水以及茶杯走了過來,笑著說道:


    “靖國公來嚐一嚐,這是草原的茶葉。”


    “哦?”林青麵露詫異,對著那茶葉來迴打量,問道:


    “現在榷場已經開始了?”


    種應安幹笑了兩聲,慢慢說道:


    “自然還沒有開始,但一些往來交易已經開始了,


    如今城內堆積的貨物太多了,若是不放出去一些,城內怕是會出亂子,


    前些日子就有一些歹人想要偷取貨物,被軍卒們抓了。”


    種應安繼續說道:


    “但你放心,現在的交易稅費要比咱們製定的多上許多倍,


    但咱們大乾的貨物太搶手了,那些草原商人不要命一般地搶,加多少錢都要,這讓赤林城內不知熱鬧了多少啊。”


    林青眉頭微皺,坦言道:


    “晉國公,價錢此等事情要嚴加管製,


    此等行為敗的是我大乾的名聲,我雖不行商,但也知道‘信’字對商賈一事的重要。”


    “哈哈哈,你與種鄂想得一樣,


    此事剛剛發生,一些人想要效仿,就被他按住了,先前多收的銀錢也都退了迴去。”


    種應安笑得尤為暢快,似是在為兒子識大體而感到驕傲。


    “城內的百姓對於榷場一事反應如何?”


    林青有些擔心,赤林城內的百姓與草原人都是多年的世仇,一見麵便分外眼紅,幾乎要見刀就殺...


    種應安眼中閃過一絲狡猾,輕輕說道:


    “放心吧,咱們中原之地的百姓知道什麽是隱忍,也知道什麽是謀而後動,


    我多方打探,百姓們對於商賈一事很是支持,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賺草原人的錢打造軍械,買戰馬,


    等軍械戰馬足夠多了,一舉殺向草原,到時候花出去的錢都要還迴來。”


    如此一說,林青也有些愣住了,


    很快便反應過來,赤林城終究還是中野邊界,


    這裏打仗打了幾千年,一直圍繞著中原在打,


    百姓們自然也知道了一些兵法韜略,行事手段,這讓林青很是欣慰。


    “沒想到居然這麽順利。”


    種應安發出一聲感慨,長歎了一口氣:


    “是啊,沒想到居然如此順利。”


    說的,他側頭看向林青,麵露幾分感激:


    “京城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平西侯府的爵位來得不容易,但還算是順利,


    老夫老了...朝思暮想的爵位也有了,兒子也有了幾分氣候,


    說來也怪,這人沒有了盼頭,老得格外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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