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種鄂也知道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極力將自己的情緒平複。


    那大夫瞅了瞅一側的年輕將軍,連忙點頭:


    “當真,平西侯隻是思慮過度,沒有什麽大礙。”


    至此,種鄂算是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


    “好了,你先下去煎藥吧。”林青看了看幾個戰戰兢兢的大夫,輕聲開口。


    “多謝靖安侯爺,多謝靖安侯爺!!”


    見種鄂沒有阻攔,那些大夫頓時感恩戴德,連連後退,生怕再待在這軍帳裏被砍了。


    待到他們走後,軍帳內變得落針可聞,


    站在門口的陸務升重重歎了口氣,緩緩搖頭,也慢步走出軍帳。


    至此,軍帳內的人所剩無幾。


    直到這時,種鄂才看向林青,麵帶憂慮問道:


    “靖安侯爺,到底發生了何事?我父白日之時還生龍活虎,怎麽到了晚上便如此?”


    林青有些不知從何說起,隻得緩緩搖頭:


    “事情有變,城內的唿延大托要歸降,朝廷有同意的意思。”


    不用詳細解釋,種鄂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頓時滿臉驚愕,瞳孔放大到極點,嘴唇翕動,


    不一會兒他破口大罵:“朝廷此舉為何?視我西軍如無物?隨意玩弄?”


    對此,林青沉默以對,隻是抬起手輕輕壓了壓,示意他小一些聲。


    種鄂壓低聲音,快速拉近身形,聲音有些不平靜:


    “靖安侯爺,朝廷不能如此,


    西軍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距離剿滅他們隻差最後一步,朝廷為何要與城內二王和談,行背刺之事。”


    “是唿延大托與城內之人密謀,至於烏孫部...很可能會讓其返迴草原。”


    林青聲音不疾不徐,像是毫不相關。


    如此一來,種鄂的情緒更加崩潰,身形也開始搖晃,並且用手捂住了額頭,


    他此刻也覺得天旋地轉,一時無法接受,


    他也理解了為何父親會躺在床榻之上,


    如此消息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況為西軍嘔心瀝血的父親!


    種鄂此刻隻感覺自己受到欺騙,


    這些日子他在軍中忙前忙後,事事操心,最後居然落得一個如此結果?


    那之前,西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


    父親的念想也化為一攤泡影。


    想到這,種鄂猛地抬起頭,看向前方這比他還要年輕的靖安侯爺,眼神深邃莫名,問道:


    “靖安侯爺就甘心嗎?”


    林青沉默了片刻,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開口:


    “這是朝廷的決定。”


    “可那不是我們的決定!


    仗是我們打的,人是我們死的,


    憑什麽他們一言就將事情攬過去,他們升官發財,那我們死的人怎麽辦?”


    種鄂的情緒無法自控,聲音也不可抑製地提高,


    在他看來,作為這北疆戰事的幕後推手,靖安侯不應該如此平和。


    至少...至少也要像父親那樣,急火攻心,


    可如今他就這麽坦然地站在那裏,麵帶微笑,似乎一切都與他毫不相幹。


    “靖安侯爺!你們的軍卒千裏迢迢殺入王庭,


    為了救赤林九邊又千裏迢迢殺到此地,


    其中艱辛不足道矣,您就這麽甘心放棄嗎?事情隻差最後一步了!!”


    種鄂眼中布滿血絲,其內閃爍著憤恨,整個人都有些麵目猙獰。


    對此,林青依舊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輕輕一笑,再次強調:


    “這是朝廷的決定。”


    種鄂忽然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精氣神,一點點癱倒在地上,雙目無神,麵露彷徨。


    “你這是做甚?站起來。”


    這時,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軍帳內響起,


    種鄂眸子中猛地出現一道精光,眼眶微微睜大,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撲到床邊,


    “父親!”


    平西侯種應安此刻已經睜開眼睛,眉宇中盡是疲憊,


    眼神也不再是如以往那般精神奕奕,反倒是略顯渾濁,


    他充滿褶皺的臉靜靜放在那裏,


    種鄂見到後,忽然一愣,


    父親似乎又老了許多。


    “哭哭啼啼地做什麽?你是平西侯府世子,莫要讓人看到軟弱一麵。”


    種應安聲音輕緩,語重心長地說道。


    “孩兒...孩兒知道,但...孩兒就是有些控製不住。”


    種鄂發誓,他以前從未覺得父親如此重要,


    就像那平日裏遮風擋雨的高山,平時不起眼,


    可一旦消失不見,便會知道其重要。


    “好了好了,你還年輕,許多事沒有經曆過,


    這些事在朝廷鬥爭中屢見不鮮,日後習慣就好了。”


    種應安淡淡笑意,臉上帶著一些釋然。


    “可...父親..”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現在要考慮如何安置西軍,


    而不是在這裏為已經發生的事愁眉苦臉,去做吧。”種應安輕輕推了推手。


    “去做吧,西軍現在要你來操持局麵,


    你不能整日待在這裏,會讓軍卒們心慌,


    你要出頭露麵,你是他們的世子。”


    見他遲遲未有動作,種應安語氣加重了幾分,臉上也帶上了一絲嚴肅,


    隻是如今的他就猶如那普通老者,沒有一絲威嚴。


    “好...”


    種鄂終究還是緩緩站起,朝著種應安與林青分別一拜,緩緩退出軍帳。


    此時,軍帳內便剩下了平西侯與靖安侯兩人。


    二人一時沒有說話,平西侯靜靜地看著帳篷頂,看著那粗糙的麻木。


    林青則一直平視前方,眼神古井無波,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平西侯種應安沙啞著開口:


    “時間不多了,京城來人後與城內之人商討完,想來退兵的聖旨就要來了,放他們走...本侯有些不甘心。”


    “這是朝廷的決定。”林青再一次說了同樣的話。


    “是,這是朝廷的決定,也是天下大勢,你甘心嗎?”


    林青沒有說話,沉默以對。


    種應安深深看了眼林青,手掌握緊又鬆開,最後眼中閃過堅定:


    “今日之後,軍務我會以病重為由交給種鄂,


    若是他有什麽冒失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


    另外...種鄂年輕,西軍又軍務繁忙,若是他難以招架,還希望你多多幫襯。”


    林青站在原地不動,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變化,最後隻是輕輕道了一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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