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說著,忍不住悲從中來,淌著眼淚不說話,劉家老二看到大哥這樣,也跟著大聲號泣,誰能想到老爹昨夜還好端端的,今天起來就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身呢,這事放誰身上都得崩潰。


    唐泛:“昨夜我們走後,你爹還說了什麽嗎?”


    劉村長哽咽道:“沒有了,他一直就是那樣,有時候跟以前一樣,有時候又自己跟自己說話,村子裏頭的人都說,說是他們那天晚上衝撞了河神老爺,所以河神老爺才會降下懲罰……”


    這種就純屬無稽之談了,唐泛就算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原先的看法大為顛覆,可也絕不會認為這裏頭會跟什麽河神有關。


    他也沒聽劉村長再說下去,就讓守在外頭的龐齊,帶著劉村長去認屍。


    認的自然不是劉村長他老爹,而是昨夜他們帶迴來的那具屍體。


    這個村子不大,是不是本村人,劉村長自然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昨夜那兩個人都不是本村人,那他們的身份就唿之欲出了。


    那頭唐泛又與隋州入內,查看老村長的屍體。


    二人也算是久歷刑名了,在屍身上查看一陣,就都發現老村長確確實實是自縊死的,不是他殺,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這恰恰讓唐泛他們越發疑竇叢生。


    旁人都說,老村長自從迴來之後就瘋瘋癲癲,神神叨叨的,然而那頂多隻能騙騙尋常百姓,像唐泛與隋州這樣成天跟一幫人精打交道,又觀察入微的人,自然能夠發現老村長言談之中總有幾分閃爍,說話內容也未必屬實,他們原本還打算今天再過來問個清楚,無論用什麽手段,一定要從老村長口中套出實情。


    結果好巧不巧,唐泛他們還來不及問,老村長就死了。


    若說死因可疑,那倒還說得通,偏偏還是自殺,這就越發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這時候龐齊走進來,對唐泛二人道:“大人,劉村長說了,那個人不是他們村的,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屬下又詢問了幾個村民,他們都是這麽說的。”


    唐泛與隋州對視一眼,如今他們之間的默契又更上一層,有時候不必言語,也能知道彼此要表達的意思。


    像此時此刻,兩人心裏想的就都是同一件事:既然那兩個人不是本村的,三更半夜還會從盜洞裏爬出來,那就必然是盜墓賊無疑了。


    結合先前村民們三番兩次在帝陵發現的盜洞,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一夥想要來盜挖帝陵的人,絕對不止昨夜他們看到的那兩個人,像昨夜老村長就說過,他們正是因為追趕幾個盜墓賊,才會在河邊遭遇變故的。


    不過那些人現在已經掀不起什麽波瀾了,他們很有可能全都死在那個盜洞下麵,這也間接說明了在那個盜洞之下,永厚陵之中,很可能確實隱藏著一些不可思議而又恐怖的存在。


    更有甚者,如果那個哭聲與昨夜殺人的怪物有關,而永厚陵與洛河之間又有通道相連的話,那麽怪物很可能在水底與陵墓之間來去自如,所以有時會潛藏於水下,將村民拖下水吃掉,有時又會在陵墓裏棲息,那夥倒黴的盜墓賊正好撞上,自然就有去無迴,有死無生了。


    但這樣的假設也有問題,若真有怪物存在,為何之前那麽多年,村子裏從未有過洛河“河神”吃人的傳聞呢?要知道這些事情最早也才發生於一年前。


    時間再往前推,這裏一直都是平靜祥和,毫不出奇的小村莊,除了矗立著北宋帝陵之外,洛河村跟其它地方並沒有什麽區別。


    事情到這裏,似乎轉入了一條死胡同。


    唐泛對隋州道:“按照我們昨晚說的做罷,勞煩你了。”


    隋州略一點頭。


    劉家兩兄弟正站在外頭,還有那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村民,將劉家院子外頭堵了個結結實實,尹元化和程文等人正站在屋子廳堂門口,見唐泛他們走出來,忙湊上前來。


    他們昨夜同居一屋,要說完全沒有聽到鬼哭聲是不可能的,隻是三個人沒膽子出去一看究竟,索性就裝作睡得死沉,沒想到今天早上起來,他們就聽說唐泛他們昨晚親自去看了,而自己作為下屬,卻還在屋裏睡覺,不免都有些訕訕。


    程文和田宣自不必說了,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唐泛追究他們的責任,連尹元化這等跟唐泛過不去的,也覺得有些理虧。


    所幸唐泛卻沒有心情與他們計較,隻讓他們跟著龐齊等人在村子和帝陵附近搜索,看看昨晚那夥想要盜墓的賊匪還有沒有活口留下來。


    欽差歇在這裏,何縣令當然不能一迴城就高枕無憂了,天一亮,他就帶著人匆匆忙忙趕過來,一聽說昨夜又出事了,尤其是在看見那兩句殘缺不全的屍身時,頓時嚇得臉都白了,抖抖索索地過來給唐泛請罪,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烏紗帽掉了,還是擔心怪物冒出來把自己也給吃了。


    這頭他還在戰戰兢兢向唐泛匯報請罪,另外一頭,龐齊帶人來迴報,說是還真抓到一個人,昨晚本來是盜墓賊裏的一員,負責在外頭把風的,就躲在帝陵附近的草叢,昨晚因為出了那件事,唐泛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個盜洞上,那人才得以趁機溜走了,但他也實在又累又餓,溜走之後就忍不住跑到村莊來偷東西吃,又因為官兵在大肆搜查,也不敢出去,結果就被甕中捉鱉,逮個正著。


    龐齊將人帶到唐泛他們跟前時,那人已經快要抖成一個篩子了,連連告饒,又說不關自己的事。


    話說相由心生,這句話還確實是有道理的,這人長得就有些賊眉鼠眼,連哭泣求饒的時候,表情都透著那麽一股猥瑣,實在令人同情不起來。


    見唐泛微微皺眉,龐齊就朝那人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誰讓你哭了,好好迴大人的話!”


    “是是是!”那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人問什麽,小的就說什麽!”


    根本就不用怎麽問,那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出來了。


    他叫錢三兒,小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賣,偷蒙拐騙,無所不作,後來跟著師父加入了現在這個幫派。


    幫派叫黃河幫,別看聽起來很大氣似的,其實也就幾十個流氓地痞湊在一塊兒,做些坑蒙拐騙的事情,盜墓這種零成本,風險高,收益大的行業,自然也在錢三兒他們的業務範疇內。


    論規模,河南境內最大的陵寢,莫過於北宋帝陵了,而北宋帝陵裏最好下手的,又莫過於宋英宗趙曙的永厚陵。


    永厚陵好下手,人人都知道,因為北宋李孜的著作裏就詳細記載皇陵的方位和地下布置,倒黴催的宋英宗不僅是個短命鬼,隻當了三年皇帝,死後睡覺的地方還被人挖了又挖,也堪稱宋朝皇帝之最了。


    所以自從南宋起,就有數不盡的盜墓賊前仆後繼地以永厚陵為目標,尤其是在元朝那個盜墓合法的朝代,朝廷更是直接派人過來盜挖墳墓,這股風氣直到大明開國才稍稍有所遏製,正因為如此,永厚陵的寶貝早就被人挖得七七八八了。


    帶領錢三兒他們過來盜挖帝陵的人叫李葵,是河南幫的一個小頭目,他們此行真正的目標是永厚陵旁邊的皇後陵,因為北宋的皇帝與皇後是分開安葬的,永厚陵雖然已經被無數人光顧過,但皇後陵總算好一些,興許還能留下什麽寶貝。


    李葵的想法是,先從永厚陵這裏下手,摸清地宮的布置,再去後陵,這樣就不至於走太多冤枉路,效率也會更高,如果他們能在永厚陵裏發現一條前人從未發現過,再挖點被前輩們遺漏了的寶貝,那就更好了。


    於是一行人說幹就幹,先是在洛河村附近摸清地形,然後趁著夜色就偷偷跑過來了。


    在此之前,洛河邊已經有了河神吃人的傳聞,夜裏也不時從河邊傳來詭異的哭聲,不過陵墓離河邊還有一點距離,錢三兒等人起初還有些害怕,但潛伏了幾個夜晚,見沒發生什麽事,也就沒放在心上。


    他們沒有用盜墓前輩們挖好的盜洞,而是自己另外挖了一條盜洞,方位也是李葵選的,這人在盜賊裏稱得上奇葩,居然識文斷字,而且還看過北宋李孜寫的那本《宋朝紀事》,對永厚陵事先做過不少功課。


    據李葵說,他們選的那個位置既好下手,而且保證角度刁鑽,從前也沒人挖過。


    老大既然這麽說了,小弟們肯定是要照辦的,大家晝伏夜出,花了不少時間,越挖越深,輪番上陣,足足挖了一個多月,總算挖出了一個通往陵寢的盜洞,錢三兒因為經驗不足,剛剛加入這一行,所以沒能得到進去挖寶的機會,隻能在外頭放風。


    洛河村的村民雖然有看守之責,但他們畢竟是農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不可能天天守著帝陵什麽也不幹,再說又不是本朝皇帝的帝陵,朝廷不會派專人過來守陵,這使得錢三兒他們隻要稍加注意,就可以避開村民的注意,肆無忌憚地進行著自己的勾當。


    盜洞挖好之後,李葵他們挑了個日子就下墓。


    那天晚上,錢三兒的師父也下去了,錢三兒則依照李葵的吩咐守在外頭,手裏邊拿著個白天剛從縣城裏買來的,裏邊裝著蘇油雞的油紙包。


    雖然雞肉已經冷了,但並不妨礙錢三兒還覺得很美味,尤其是在那樣一個晚上,外頭的冷風唿唿地吹著,他一手蘇油雞,一手揣著個小酒壺,躲在石刻後麵的草叢裏,瞧著天上的月亮,也不算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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