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帶下一樓大廳集中在一塊兒,唐泛略略一掃,好傢夥,這裏頭還有幾個官員。


    朝廷雖說明令官員不得嫖ji,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隻要沒人發現,不會被禦史彈劾也就罷了,這裏頭既然有萬通的關係,以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能力,大家出來玩的保密性還是有保障的,這也使得寫意樓在黑白兩道特別吃得開,生意也很好,尋常做買賣的經常會碰上衙門裏的小吏借收稅之名前去勒索,但在寫意樓,因為對方來頭太大,竟也無人敢上門搗亂。


    結果沒想到,夜路走多了也會碰到鬼,今天竟然有人敢砸寫意樓的場子,所有人看著西廠的人衝進來,全都目瞪口呆。


    “汪提督,莫怪老身沒有提醒你,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一瘸一拐的老鴇走進來,厲聲道。


    汪直冷漠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你可知道,今晚有哪家的孩童走失了?”


    老鴇冷笑一聲,自恃有後台撐腰,也毫無畏懼地直視:“這老身怎會知道?汪提督未免可笑,若有孩童走失,自去尋找便是,老身這裏是開青樓的,又有什麽幹係!”


    汪直道:“今晚失蹤的孩童中,有當朝太子太傅朱永的幼女,還有吏部侍郎的孫女,你有幾個膽子,敢為虎作倀,藏匿走失孩童,到時候別說一個萬通,就是十個萬通,也救不了你!”


    老鴇的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粉,臉色有沒有變白,旁人也看不出來,隻是她那雙眼睛裏,卻因為汪直的話,而流露出一些遲疑和不信,與先前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已經有所不同。


    此時西廠番子已經將整座青樓都掀了個底朝天,便見計陽從一樓後廚旁邊的雜物間裏走出來,對汪直道:“廠公,這邊有個地窖,但裏頭已經沒有人了!”


    汪直眼神淩厲地盯住老鴇:“人呢!”


    老鴇強笑道:“人都沒找到,那就說明我們是被冤枉的,汪提督不信再找找,可見老身是不說謊的!”


    隋州與唐泛直接就進了雜物間,隻見淩亂四散的地麵被清理出一塊地方,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唐泛問:“下麵沒有人?”


    計陽點頭道:“我親自下去查看了一遍,下麵地方不大,也沒有什麽暗道機關,就算原先藏著人,也不可能從那裏逃跑的。”


    這裏頭放的東西很多,有穀物雜糧,也有很多繩索之類的雜物,看上去就是一間很尋常的雜物間,就連下麵地窖的存在也不出奇,許多大戶人家或者做生意的,都會有這樣的地窖,用來存放一些容易壞的食物。


    唐泛並沒有因為計陽的話就作罷,他看了隋州一眼,後者立時會意,從牆壁上拿過一盞蠟燭,兩人一前一後往下走。


    計陽見狀就有些不痛快了,心說我都檢查過一遍了,你們還懷疑我的話不成?


    他也沒有下去,就站在上麵,雙手抱胸,等著看他們兩個上來時沮喪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兩人又上來了,但唐泛神色凝重,第一句話就說:“下麵藏過人。”


    計陽狐疑:“你怎麽看出來的?”


    唐泛道:“從周圍的牆壁來看,那個地窖必然已經建成有一段時日了,不可能完全空置著,但如果用來存放食材,譬如醃菜之類,就一定會殘留有味道,也會有存放的痕跡。但是下麵現在幹淨得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可見根本就不是用來放東西的。”


    計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剛剛也覺得這個地窖有古怪,卻說不出哪裏古怪,原來是自己忘了從味道上去分析。


    他問道:“那人會從哪裏出去?難道他們在我們到來之前就已經收到風聲了?”


    唐泛搖頭:“從我們抓到那兩個南城幫的人問供,到來到這裏,中間的時間,以及接觸過的人,都不太有走漏風聲的可能性,他們應該是看到我們到來之後逃跑的。”


    計陽:“但是這裏沒有別的通道了啊,外頭有人把守,他們一出去就會被發現的。”


    此時隋州已經在雜物間裏查看起來,他用刀柄將堆放在角落的許多食材挑開,又去戳四周的牆壁,計陽自然能夠看出他這是在尋找有沒有另外的暗道。


    可惜似乎沒有什麽發現。


    計陽有點失望,正準備去別的屋子裏看看,就聽見隋州道:“這裏有古怪。”


    他轉過頭,就見到隋州的刀柄正戳著靠在牆角的一個大麻袋,隻是不管他怎麽戳,那個麻袋就是不挪動分毫,唐泛上前將麻袋口子解開,裏頭露出一塊塊乍一估量估計重逾幾千斤,也難怪隋州無論怎麽戳都戳不動,估計得兩三個人上手搬才行。


    一個放置食材的雜物間,怎麽會出現這種石墩?


    這下不需要唐泛說,計陽也能看出其中必有古怪了。


    他與隋州二人合力,便將那麻袋挪開少許。


    隻見麻袋之下,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將稻草掃開,便看見一塊厚厚的地磚蓋在上麵,雖然盡量做得與周圍地麵契合,可畢竟還是會留下些許痕跡,隋州和計陽將那塊地磚挖起來,就看見下麵果然隱藏著一個入口,看著比那地窖還要深,也不知道通往何處。


    計陽忽然發現,挖這條地道的人真是狡猾之極,弄了一個容易被發現的地窖在這裏,一般人看到地窖裏沒人,肯定下意識會往別的地方去找,就不會再聯想到這屋裏還會有其它的暗道機關,而且這麻袋就填在上麵,乍一看跟周圍存放食材的麻袋一模一樣,除非像隋州那樣一個個去戳,又不嫌費事地解開察看,否則根本不會有所發現。


    到時候那老鴇就更可以大唿冤枉了。


    計陽當下就大步出去,將在這裏的發現與汪直一說。


    汪直望向老鴇:“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老鴇臉色陰晴不定,嘴上依舊硬得很:“這條地道本是建這幢房子初期挖來作溝渠的,後來廢棄了,便沒有再用,這有何出奇?”


    計陽冷笑:“你他娘的溝渠挖得讓人也能走進去,可真是費心啊,是哪家工匠做的,迴頭我也去雇他!”


    汪直有了實質證據,反倒淡定下來,他對老鴇說:“你口口聲聲說這裏有萬通的背景,可萬通到現在都不出現,你也知道為什麽了罷?你不過是個青樓老鴇,到時候有什麽事,就將你推出去作替死鬼,你說你是萬指揮使的人,奈何人家不認,有什麽辦法?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就在這裏問罷,慢慢問,你不肯說,就問到你說出來為止!衛茂!”


    一名僵著臉的中年人領命而出,他是西廠的掌刑千戶,對逼供問供最是在行,眼下這番差事交給他,自然是得心應手,專業對口。


    衛茂一揮手,左右上前,便將那老鴇緊緊鉗製住。


    “先上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罷。”他一邊道,一邊走上前,讓手下將老鴇的手指按在地上。


    衛茂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形狀奇怪的鑷子,蹲下身,便往老鴇指甲上夾,然後再狠狠一掀!


    “啊————!!!!”老鴇的慘叫聲衝破雲霄。


    樓裏的客人和姑娘們已經全部被西廠的人趕到了一樓集中,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全都嚇得麵容失色,他們平日裏聽多了東西廠的威名,直到如今才算真正見識這種活生生的受刑場麵,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單是聽到西廠兩個字都會渾身發抖了。


    所謂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名字好聽得很,實際上就是將人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生生掀掉,十指連心,可以想像那種滋味會有多痛。


    所有人臉色發白地看著老鴇慘叫嚎哭,頓時覺得自己的指甲也痛得要命。


    唐泛從裏屋走出來,便聽見汪直對老鴇道:“反正你有十個指甲,慢慢來,手的用完了,還有雙腳呢,如果到時候都掀完了,你還能這麽硬氣,那我就要對你說一聲服氣了。”


    老鴇的手被緊緊按住,想動都動不了,鼻涕眼淚一起流,之前那張驕橫的老臉此時甭提有多可憐了。


    但唐泛自然不會去同情這種人,說句難聽的,這老鴇是心腸黑透的人物,就算跟這次的孩童走失案無關,平日裏也沒少幹缺德事,這種人就是將西廠裏所有的酷刑都嚐一遍,估計也洗清不了她犯下的罪孽。


    衛茂見她還是不肯說話,又用鑷子夾住對方的食指指甲,待要動手時,便聽見老鴇殺豬似的嚎起來:“別夾!我說,我說!不要夾!放了我!放了我!”


    指甲被生生掀起是什麽感覺,旁人可能沒法體會到,但老鴇此刻真是生不如死,恨不得能把手指剁了,興許還不會那樣痛苦,她使勁地哀嚎著,身體不斷抽搐,但是卻擺脫不了那種附骨之疽的疼痛。


    她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所有秘密在她腦海裏遠處,此刻她就隻剩下一個想法:停止這種痛苦!


    汪直揮揮手,老鴇隨即被提起來,押入雜物間。


    關上門,在場除了老鴇之外,也不過三四個人。


    汪直道:“說。”


    老鴇一邊抽泣一邊道:“那些孩童沒有,沒有在這裏……”


    汪直揚起眉毛,以為她又要狡辯耍賴:“衛茂,弄點鹽水來,撒在她那根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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