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元良又從韓早口中得知他哥和他娘的恩怨,就利用他哥來出手,自己撇個幹淨。


    就是這麽簡單!


    第41章


    韓暉和福如都是關押在西廠的,一個是這樁案子的直接兇手,一個是同謀。


    昨天汪直的一席話,加上今天的結果,難免立刻讓唐泛聯想到:人是汪直殺的。


    這樁案子牽扯出來的幾個人,韓暉是兇手,臘梅是從犯,元良和福如都是同謀。


    臘梅雖然幫助韓暉藏針,但那是因為她懷了韓暉的孩子,出於這一點而心甘情願地幫他,對案子其它內情並不知悉。


    韓暉雖然得到元良的幫助,但他也並不知道元良為什麽要幫助他。


    隻有福如,知道元良心懷不甘,想要幫紀妃報仇,最開始找上元良的人是她,說不定為這樁案子出主意,也少不了她的作用。


    除了唐泛、汪直、太子三人,就隻有福如對元良的動機和行為清清楚楚,如果她在供詞裏交代元良想為紀妃報仇,那貴妃肯定會把帳算到太子頭上的。


    現在隻要福如一死,自然完全就死無對證了,對汪直來說也是最安全的。


    但唐泛去了幾次西廠,都沒能找到汪直,這名宮女到底是不是汪直殺的,自然也無從問起。


    他疑心汪直是故意想要避開自己,可又無可奈何。


    沒了汪直,他連宮門都進不去,當然也不會知道皇帝和萬貴妃那邊究竟有什麽打算,太子究竟是否會被牽連,案子到底又是如何了結的。


    直到半個月後,汪直才讓人將他請到西廠,告訴他,案件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


    唐泛就問:“怎麽個塵埃落定法?”


    汪直道:“福如平日裏被貴妃訓斥之後懷恨在心,卻不敢報復,元良是福如的對食,聽福如抱怨之後,正好韓暉有弒弟之心,就想出這樣一個主意,讓福如勸貴妃送湯,然後讓韓暉提前對韓早下手,三人合謀上演了這麽一齣戲,藉以嫁禍貴妃。結果在韓暉招供之後,她一害怕,就在獄中畏罪自殺了。”


    這跟他在宮裏時與唐泛說好的說法是一模一樣的。


    唐泛也不兜圈子,直接問:“福如的死,可與汪公有關?”


    汪直反問:“你以為是我殺的?”


    唐泛沉默。


    沉默等於默認。


    內室之中,左右無人,二人都沒有說話,氛圍一時有些凝滯。


    過了片刻,汪直淡淡道:“這件案子從頭到尾,你是唯一完全知道內情的人,我也不妨告訴你:福如之死,與我無關。”


    他冷笑一聲:“我確實存了將福如滅口的心思,但沒想到她自己早一步下手。那女人果然有些問題,她在被審問的過程中,嘴硬得很,起初還死活都說是自己一人所為,又說元良為了紀妃的死找上她,她心裏不忍,才出手幫元良。但元良臨死前,分明是說福如先找上她的,加上她在貴妃身邊十數年,想要幫元良,為何早不幫晚不幫,紀妃都死了好幾年了,所以我相信元良不會說謊。”


    唐泛點點頭:“元良當時已經存了死誌,確實沒有必要對我們撒謊。”


    汪直見他相信自己的話,臉色稍稍好看一些:“等上了刑,她又開始胡言亂語,說自己是受天子的指使,簡直不可理喻!我本想將她身上的蹊蹺之處都挖出來後再滅口,也免得貴妃那邊不好交代,結果沒成想,那女人不知從何處得到牆上盛油燈的燈台銅片,割頸而死。”


    唐泛本以為人都是汪直殺的,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內情,不由蹙眉道:“福如關押在監牢之內,西廠又守衛森嚴,怎能讓她找到自殺的器具和機會?”


    汪直冷笑:“這說明西廠內部也出問題了,福如背後,必然也還有別人!”


    唐泛沉吟道:“那她背後的人意欲為何?為了挑起貴妃和太子之間的矛盾?”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太子現在年紀雖小,卻已逐漸有了明君氣象,學習勤奮,從不言苦,侍師敬重,對下和善,這種種優良品德,都仿佛讓人看見了未來的希望,身邊很是聚集了一批擁躉。


    雖說朝中庸臣比比皆是,但不管再黑暗險惡的世道,也總有嚮往光明,並且努力為了重現光明而努力的人。


    就像唐泛,他雖然不是什麽旗幟鮮明的太子黨,可內心不也隱隱傾向保護太子嗎?


    正因為如此,才更惹得萬貴妃暗暗著急怨恨:現在都這樣會收攬人心,那等你以後當了皇帝,還會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所以,若是有心人想要以此挑起矛盾,從此處下手,倒也合情合理。


    汪直咬牙切齒道:“為了這件事,我到宮裏去給貴妃負荊請罪,很是挨了一頓責罵,迴來之後又將西廠重新清洗了一遍,饒是如此,也隻是抓到了幾條小魚小蝦,壓根沒有揪出那個幕後黑手,可見此人隱藏之深!他最好別讓我抓到,否則我定要讓西廠所有酷刑都在他身上用一遍!”


    他這話說得殺氣騰騰,連唐泛坐在他對麵,也覺得殺意撲麵而來,簡直能夠化為實質了。


    這件事,汪直本來計劃得很好,但現在事情出現了變化,在西廠那種地方,福如竟然也能自殺,這充分說明西廠的內部出了問題,而且對方布置嚴密,竟然讓人查不出來,讓汪直怎能不怒?


    也虧得他如今備受皇帝與貴妃寵信,方才隻是訓斥了事,若不然單就這一件事,也足以讓他的政治生命告一段落了。


    唐泛問:“那韓暉要如何?”


    汪直沒好氣:“還能如何!他又不知道這些事情,隻聽了元良的慫恿就去殺人,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口供都問出來了,擇日便移交刑部,接下來就沒有西廠的事了!”


    唐泛點點頭,韓暉伏法,也算是能夠告慰韓早的在天之靈了。


    想及此,他不由為韓早嘆息了一聲。


    韓方林氏中年得子,對韓早本是千嬌萬寵,韓早也沒有因此被養得如同鄭誠那樣的紈絝子弟一般,反而孝愛父母,尊敬兄長,連看到林氏對兄長不好,都會心中憂鬱,又給自己的書童起了一個俏皮的名字,可見是如何可愛的孩子。


    唐泛雖然與他未曾謀麵,卻從韓方林氏的悲痛,從太子的惋惜傷懷中,也能看出韓早的好處。隻可惜這樣好的孩子,最終卻死於自己所敬愛的兄長的心魔衍生出來的毒手。


    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林氏對韓暉的苛待,使得韓早鬱鬱難安,也不會想到要跟元良抱怨,而元良更不會由此知道韓家的恩怨,從而找到下手的機會和條件。


    可以說,所有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因果。


    汪直為了揪出西廠內jian的事情焦頭爛額,此事涉及頗深,牽連甚大,唐泛也不好多問,但對方卻主動問道:“你覺著,此事會不會與景泰帝有關?”


    唐泛悚然一驚,立時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胡亂揣度!”


    汪直不悅:“此地就你我二人,私下揣測一二罷了,有何不可?”


    汪直口中的景泰帝,就是當今天子的叔叔。


    這段公案說起來,其實也是天下皆知。


    當年英宗皇帝在位時,因寵信宦官王振,聽信其言親征瓦剌,結果引來了土木堡之變,朝中半數大臣跟著一去不返不說,整個京營也全軍覆沒,眼看瓦剌人就要打到京城來了,這時候的太子,也就是現在這位天子才兩歲,根本主持不了國政,尤其是在這樣危急的時刻。


    於謙等人臨危受命,奉英宗皇帝的弟弟,也就是景泰帝為主,抵禦瓦剌,使得民心安定,這才免去了大明朝一場潑天大禍。


    期間,英宗皇帝從瓦剌那邊被放迴來,景泰帝已經當了皇帝,當然不肯將皇位相讓,再說就算他肯,兄弟倆肯定也迴不到以前的感情了,他哥哥必然會猜忌他,所以景泰帝直接將被放迴來的老哥軟禁起來,自己則當了七年皇帝。


    結果就在他病重的時候,又發生了宮變,一些大臣將英宗皇帝從冷宮裏救出來,重新迎立,又把景泰帝給軟禁起來,兄弟倆的恩怨情仇到此結束,沒過一個月,景泰帝死了,先帝怨恨他奪了自己的皇位,連他的帝號都剝奪了,還給了個惡諡,還是當今天子登基之後,才幫他這位叔叔恢復名譽的。


    從這一點說來,其實當今天子確實不是一個壞人,他有寬容的心腸,隻是對治國不那麽上心,這才導致朝廷上下現在一塌糊塗。


    話說迴來,汪直提起這一段往事,自然不是為了讓唐泛撫今追昔,而是想要點明先帝和景泰帝之間的恩怨。


    當初景泰帝當了七年的天子,宮中肯定也會有一些得用忠心的人,這些人在先帝復位之後又都一一被砍頭,僥倖沒死的,也都夾起尾巴做人,低調得幾乎沒有存在感了。


    但也難保其中有人默默隱忍到現在,借著福如的手蓄意挑起紛爭,既可以挑撥萬貴妃和太子之間的矛盾,又能讓皇帝對萬貴妃生疑,為宮廷製造一場混亂。


    汪直這個猜測確實是合情合理的。


    唐泛問:“那福如住處可有什麽可疑之處?貴妃又是如何說的?”


    汪直道:“福如住處,連同貴妃宮中,早已翻了個底朝天,半點發現也沒有,福如的隨身物品幹淨得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隻有歷年來貴妃賜給她的種種物品和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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