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這樣罷,你繼續讓人尋找陳氏的下落,那客棧房間已經有人進去過,現在打草驚蛇,估計就算跟白蓮教有關,他們也不會再出現了,不過你還是派人盯著,以免有什麽遺漏,再去和潘大人稟報一下,我這就去找北鎮撫司的人,跟他們知會一聲,錦衣衛之前就曾追查過白蓮教的事情,說不定他們會有什麽頭緒。”


    說到這裏,唐泛又想起之前他半夜被人掐脖子的事情,對方故意在他麵前裝神弄鬼,事後也證明了與白蓮教有關,看來自從李子龍的事情之後,白蓮教餘孽一直就沒有離開過京城,隻不過由明轉暗,潛藏起來罷了。


    兩三年前,妖道李子龍暗中結交宮內宦官,差點把皇宮都翻了天,連皇帝差點也被放倒,也就是在那次事件中,皇帝覺得錦衣衛和東廠很無用,汪直則利用皇帝這種心理趁勢而起,短短時日就爬到高位。自那之後,錦衣衛才警醒起來,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其間沒少與白蓮教徒發生衝突,折損不少人手,這才將白蓮教的氣焰壓了下去,誰知道時隔兩三年,白蓮教一直沒有被徹底剷除,稍微遇到一點機會,就能春風吹又生。


    不過白蓮教既然能夠從宋朝一直延續下來,又經歷過宋末的混亂,元朝的黑暗,元末的亂局,直到今天,如此歷史悠久,存在數百年的邪教組織,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法,錦衣衛想要在短短兩年內就將它們徹底剿滅,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唐泛交代完杜疆,就先去了北鎮撫司。


    很不巧,薛冰不在,在北鎮撫司當值的也不是唐泛認識的熟麵孔,唐泛詢問了兩句,見他們不肯透露,便也不勉強,轉身就欲離開。


    卻聽身後傳來熟悉而冷淡的聲音:“你找老薛作甚?”


    唐泛迴過頭,喜道:“廣川兄,你迴來了?”


    隋州還是那一副八風不動的冰塊臉,不過他見了唐泛臉上毫不作偽的喜色,眼中隨之流露出一點笑意,點點頭:“嗯,你找老薛?”


    唐泛笑道:“本來是想找你的,前幾天來過一趟了,那會兒老薛說你出外差去了,沒想到你這麽快便迴來了,若是你方便的話,正巧有些事要和你說。”


    隋州道:“你拜託老薛的事情,我也聽說了。”


    他頓了頓,臉微微一側,示意自己身後的人:“以後若是我和老薛都不在,你可以找龐齊。”


    龐齊也是一身錦衣衛的打扮,不過看上去官職要比老薛還略低一些,人也比老薛年輕,一張娃娃臉的麵孔,逢人就笑,很是溫和無害。


    不過唐泛卻不敢因此就小看他,能夠在北鎮撫司任職,看遍諸般刑獄都麵不改色,那一定不能用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行走在外,知人知麵不知心,往往長得越是無害的人,很可能越是厲害角色。


    唐泛朝對方點頭致意,並自我介紹:“唐泛唐潤青,順天府推官,那日你跟著廣川兄去迴春堂查案的時候,我們已經見過麵了。”


    能夠直接以字相稱,又聽了隋州那句“以後有事可以找龐齊”,龐齊就是再傻也知道這個人跟自家上司關係很好,不能得罪,便連忙也拱手見禮:“唐大人太客氣了,以後有事吩咐一聲就好!”


    隋州卻沒什麽耐心再聽兩人說什麽沒有營養的場麵話,直接就打斷他們:“見賢,你有事先去忙。”


    龐齊應聲離去,隋州二人則離開北鎮撫司,往外漫步而走。


    隋州道:“你上次拜託老薛查那尊白玉駿馬的下落,已經查到了。”


    唐泛忙問:“在哪裏?”


    隋州道:“就在東廠廠公尚銘家中。”


    唐泛麵色古怪:“……”


    隋州道:“那尊白玉駿馬本來就是尚銘花高價從英國公手中買下來的,當時汪直也想要,不過沒能搶過尚銘,所以那東西跟他沒什麽關係。”


    唐泛苦笑:“潘大人這下可要為難了,隻不過汪直為何好端端地,要如此作弄他。”


    知道了白玉駿馬的下落也沒用,順天府難道還能跑去找尚銘要?別說這東西本來就是尚銘的,就算不是,以潘賓的麵子,難道去要了,尚銘就會給?


    換個角度說,汪直難道會不知道那東西在尚銘那裏?可他還讓順天府去找,這不是擺明了想作弄為難潘賓嗎?


    難道汪直真的就像外界傳聞的那樣,跋扈任性,隨心所欲?


    隋州想了想,道:“汪直跟尚銘一向不和,可能隻是想噁心一下尚銘而已。”


    唐泛攤手:“但是毫不相幹的潘大人卻因此被拖下水。”


    隋州:“那你們要如何應對?”


    唐泛搖搖頭:“我迴去將這個消息告訴潘大人再說罷。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他將李漫殺妻與陳氏失蹤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又提到那個白蓮教印記。


    隋州頷首:“白蓮餘孽死灰復燃,隻會暗中搗鬼,我會讓人留意的。”


    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有隋州的這一句話,唐泛就知道他一定會用心去做,而自己也就產生一種重任被託付出去的放心。


    興許有些人辦事靠譜,天生就能讓人放心,而隋州就是這樣的人。


    唐泛笑道:“那就拜託你了,原本你從外地迴來,我是該與你坐下來暢聊的,不過白玉駿馬的事情,潘大人一直很上心,我得先迴去告訴他一聲,不如咱們改天再約?”


    隋州嗯了一聲,冷場片刻,忽然問:“你今日幾時迴家?”


    唐泛:“若是無事的話,便與尋常時間一樣下衙歸家,怎麽了?”


    隋州:“那今夜我去找你。”


    唐泛下意識應好,迴頭想想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到底有哪裏不對呢?


    聰明絕頂的唐大人在迴去的路上苦思冥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且不提潘賓得知白玉駿馬的消息之後是多麽糾結,沒了阿冬過來送點心,唐泛下班之前都先在外頭解決了晚飯問題,然後再迴家,不過想想今天白天隋州說過要來,唐大人就又拐到街邊雜食鋪裏買了點滷味,在旁邊酒鋪裏買了一小壇黃酒帶迴去。


    兜了一圈遠路,等他慢悠悠地迴到家,發現家門口已經站了個人,可不正是隋千戶?


    “早知你這麽早過來,我就先迴家了,免得你在門口枯站!”唐泛連忙加快腳步朝他走過去,臉上露出歉意的笑容。


    “無妨。”隋州道。


    唐泛發現他手裏也提著一些吃的。


    隋州:“我家離你這裏遠,今夜索性在你這裏住下,你不介意罷?”


    唐泛:“啊?不介意,不介意,明日休沐,正可秉燭夜談!”


    唐大人過的完全就是傳說中的單身漢生活。


    人家當了官,不說成親有家眷的,最起碼也有一兩個小廝伴當跟隨左右,唯獨唐泛一個人住,夜裏對著月亮吃小食看話本,倒也頗有情趣。


    隻是多一個人在,終歸是多點人氣,也免得入夜之後淒淒冷冷清清,雖然這人常年麵無表情,寡言少語,不過總是聊勝於無的。


    兩人將東西放下,唐泛去拿杯子倒酒,隋州則將包著吃食的紙袋一一解開。


    唐泛買的是鹵豬耳朵和豬舌,鮮香可口,最是下酒。


    隋州買的則是花椒脆腸,蘇炸豆腐,鹽漬花生,和涼拌黃瓜。


    “來就來了,何必還帶東西來,你我這麽熟,下次勿要破費了!”


    唐大人假惺惺地說著場麵話,一邊夾起蘇炸豆腐咬了一口,豆腐外皮炸得蘇脆,但咬下去之後,裏頭卻是白白的如同豆腐花一樣,軟得像是快要從裏頭流出來,豆香四溢。


    “你這蘇炸豆腐是在哪裏買的,怎麽這般好吃?”唐泛奇怪道。


    “家裏有些食材。”隋州言簡意賅。


    “你會燒飯?”唐大人萬分震驚。


    隋州難得嘴角往上一勾,沒有言語。


    幾個唿吸過去,唐泛還沉浸在震驚的情緒裏:“廣川兄,你竟然會燒飯啊?真是,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沒真是出個所以然來,外頭就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真是太厲害了!”唐大人長籲口氣,將感嘆補充完畢,然後才起身去開門。


    外麵站著阿冬,她沒等唐泛開口,就急急道:“唐大人,救救我!”


    小姑娘要跪下,唐泛攔住她:“發生了什麽事?”


    阿冬哭喪著臉:“阿春姐姐告訴我,說老爺讓人明日去找人牙子過來,要將我發賣了!”


    唐泛吃了一驚:“隻賣你一個?”


    阿冬點點頭:“前些日子已經賣了一批了,管家爺爺知道我想來您這兒,原本也是沒什麽意見的,誰知道今日他們忽然改變了主意,說要將我賣掉!”


    為了將事情說清楚,她咬牙忍住眼淚,但說到後邊,還是忍不住哽咽起來:“唐大人,怎麽辦,您去跟管家爺爺說好不好,我不想被賣掉!”


    唐泛知道,這一定不是管家老李的意思,九成九出自李家少爺李麟的主意。


    估計是早上那件事情使得李麟心中怨恨,又不能直接跟唐泛對著幹,索性就準備先下手為強,將阿冬賣掉,讓唐泛的打算落空,反正這是李家的奴婢,誰也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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