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問:“怎麽死的?什麽時候的事情?”


    席鳴道:“就在昨夜,死在家中,應該是在睡夢中被人割喉殺死在床上的。”


    陸靈溪隨即反應過來:“唐大哥,這事明顯和沈坤修有關,作弊的事情肯定也有他的份,他怕朝廷追究下來,所以幹脆殺人滅口!”


    唐泛搖搖頭:“不是他。”


    陸靈溪:“為什麽?”


    唐泛:“我們之前從沈坤修那裏離開的時候,正好碰上他的僕人慌慌張張前去稟報消息,一臉驚恐,當時我還不明所以,現在想來,估計他要說的就是這個,如果這件事是他做的,也就不會有這一出了,所以他應該也不知情。”


    陸靈溪:“那沈坤修為何還要特意將人放走,又不肯配合你查案呢?”


    唐泛苦笑:“他的行徑的確可疑,看來這件事情現在有點複雜了。”


    他又問席鳴:“範知府將那十幾個士子找來沒有,總不會也被人滅口了罷?”


    席鳴道:“範知府派人分頭去叫了,林珍死了之後,沈坤修沒敢再拘著那些人,就放他們走了,那些人都各自迴鄉,不過也有幾個是吉安府城人,很快就能叫過來。”


    唐泛點點頭:“那我們先去見範知府。”


    “潤青,你要去見範知府嗎?”說話間,汲敏從外麵走進來,帶著一臉歉意。“實在對不住,昨天喝多了,起得晚了些!”


    他見幾人麵色凝重,不由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唐泛將評卷官的死訊告訴他,汲敏完全震驚了:“這,這,怎麽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別說他了,唐泛也覺得震驚,隻是他沒表現出來而已:“我現在要去知府衙門,你要不要同去?”


    汲敏迴過神,馬上道:“去,當然去!”


    範知府現在頭髮都快愁白了。


    欽差一來,吉安府就出事,先是欽差遭遇刺殺,連手下都差點折損,緊接著連院試的評卷官也被人殺了,這要說這裏頭沒有蹊蹺,誰信?


    他下意識就想到沈坤修頭上去,心想該不會是這個老東西監守自盜,結果看到欽差一來就心虛滅口了吧?


    問題是這事情由頭到尾跟他沒有關係,可就因為他是吉安知府,這件事發生在他的轄地上,他就脫不了幹係,若是一個不好唐泛連他也一併彈劾了,那他就玩完了。


    那五名評卷官的屍身已經被官差帶了過來,如今就躺在知府衙門的前院。


    確切地說,應該是六具屍身才對,因為案發時其中一個評卷官是跟妻子睡在一道的,所以兇手在殺他的時候,肯定不可能放過他的妻子,所以就一併殺了。


    當時正是半夜好夢正酣的時候,直到這六個人的家裏人早上起來,才陸陸續續發現他們死了,然後報到範知府這裏來。


    對著這幾具屍體,範知府臉上的皺紋多得都快跟頭髮一樣了,所以當他看見唐泛趕過來的時候,登時就如獲救星,差點沒撲上去:“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唐泛問:“出了這種事情,你知會沈學台沒有?”


    範知府連連點頭:“知會了,知會了!”


    仵作正在驗屍,但其實也用不著仵作,連唐泛都能看得出來,死者身上應該都沒什麽外傷,唯一的傷口就是咽喉上那一道,那可真是結結實實的一刀斃命,幹脆利落。


    席鳴等人也蹲下身查看一番,然後就對唐泛道:“大人,殺他們的人,與昨夜刺殺我們的人,應該是同一撥!”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汲敏問:“難道那些刺客去刺殺我們未果之後,又還能抽身前去殺這幾個人?”


    席鳴估計也料到自己的話可能會讓人產生誤會,就解釋說:“不同的武器劃出來的傷口是不一樣的,這一點仔細觀察都能看出來,他們上麵的傷口和昨夜劃傷我們的刀口一致,由此推斷兇手就算不是同一批人,應該也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範知府又驚又怒。


    吉安府數十年來可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可對方竟然連欽差都敢下手,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評卷官,又算得了什麽?


    唐泛問範知府:“這幾個評卷官具體都來自何處?”


    範知府就道:“歷來院試的評卷官,挑選的都是考場周邊書院德望出眾的山長,這幾位分別來自羅霄山書院,廬陵書院,崢嶸書院,永寧書院。其中有兩位來自同一間書院,都是山長與副山長。”


    唐泛道:“據我所知,本地以白鷺洲書院最為出名,為何不請白鷺洲書院的山長為評卷官,難道是因為這科考生許多出自白鷺洲書院,沈學台擔心他們山長徇私?”


    範知府:“非也,這事下官倒是知道的,因為白鷺洲書院的秦山長年事已高,原本是要辭隱的,隻是書院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山長,這才暫時充任,所以即便讓秦山長評卷,他也沒有精力。”


    唐泛若有所思:“白鷺洲書院山長若是出缺,下任山長應該如何選拔?”


    範知府道:“像白鷺洲書院這樣知名的書院,山長必然是個炙手可熱的位置,許多人都想當,秦山長原本是準備趁著沈學台巡查至此之際,請他代為挑選新山長的,誰知道後來出了那檔子事,估計沈學台也沒有心情了。”


    唐泛就問:“這麽說,不光是白鷺洲書院原先的先生們,就算是其它書院的山長,也都有資格充任白鷺洲書院的山長了?”


    範知府:“不錯,白鷺洲書院在江西士林名望很高。”


    這就好比當官愛爭權,讀書人就愛爭名,到哪都免不了俗,書院山長這種職位固然沒有什麽權力可言,但它代表的卻是士林中的聲譽,假如能夠在一個天下聞名的大書院裏當山長,將來教出來的學生必然有許多功成名就的,那自己這個山長自然也就跟著桃李滿天下,這是許多書院山長畢生的追求。


    所以範知府一說,唐泛就明白了。


    但他並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這個時候,沈坤修來了。


    出了這種事情,沈坤修跟唐泛再不合作,也不能不過來查看情況。


    沈坤修黑著臉走進來,也沒有跟唐泛打招唿,直接就問範知府:“怎麽迴事?”


    範知府就將之前跟唐泛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他前腳放走評卷官,後腳那些人就死了,前後兩件事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起。


    這些話範知府和汲敏不好說,卻不代表唐泛也不敢說,他就道:“沈學台當日貿然將人放走,可想過今日之事?”


    沈坤修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麽意思?”


    唐泛:“什麽意思你自己清楚,不知你要如何向朝廷上疏自辯?”


    沈坤修怒道:“你的意思是我殺了他們?!”


    唐泛淡淡道:“我沒有這麽說,但你攔得住別人這樣想嗎,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讎,為何好端端地要冤枉你,你不如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罷!”


    沈坤修:“本官行得正站得直,不畏懼任何小人在背後攻訐!”


    唐泛懶得跟他爭口舌之便,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他話鋒一轉,指著地上的屍體道:“昨晚我與汲知縣遇刺一事,想必沈學台也有所耳聞,這些人與昨晚那些刺客,正是係出同源!”


    沈坤修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


    他見唐泛等人都看著自己,就冷冷補充道:“本官隻是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唐泛沒再搭理他,轉而問範知府:“那十五名學子,你都找來了嗎?”


    範知府忙道:“有三名是吉安府城本地人,已經帶到了,其餘的都分散在其它縣,已經派人去找了!”


    唐泛頷首:“我有話要問他們,得趕在他們被滅口之前趕緊問了才好。”


    沈坤修一聽這話,氣得要命,心說你這不是指桑罵槐嗎!


    “唐泛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好話不說第二遍。”唐泛看都不看他一眼,對方範知府道:“還不帶路?”


    範知府擦汗:“是是,大人這邊請!”


    其實他也看不慣沈坤修這種作派,隻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之前不好發作,現在看見唐泛將沈坤修氣得跳腳,範知府心裏不由大慡。


    另外一邊,範知府說的那三人被帶到偏廳裏坐著,心裏頭忐忑不安,連座位都隻敢沾半邊屁股,等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看見範知府與一個年輕人一併走進來,連忙起身迎接。


    曾錦、楊文和伍峻三人都是今年參加吉安府院試的考生,名次分別是第五、第九和第十一,他們的卷子上又正好都出現了“大成也”三個字,所以當時一有人揭發,他們就都被抓了起來,全部關在小黑屋裏,沈坤修也單獨提審了他們幾次,但這些人跟其他被抓的考生一樣,全都一口咬死沒有作弊,還說之所以自己的卷子裏會出現“大成也”三個字,全都隻是巧合。


    沈坤修學問不錯,但卻不代表他也會審案,一樁簡簡單單的科舉作弊案就被他弄得亂七八糟,那些涉案的評卷官被放走了不說,連這些考生的口供都沒能問出來,礙於物議,他又不敢對讀書人用刑,所以曾錦這些人異口同聲口供一致,沈坤修也拿他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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