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火摺子是燃不了多長時間的,而且火光太小,無法取暖。


    韋山四處看了一下:“大哥,我進去瞧瞧,看裏麵有沒有生火的樹枝。”


    隋州道:“不要走太深,一有不對就示警。”


    韋山答應一聲,也從懷裏摸出竹筒,抽出裏頭的火摺子然後點燃,舉著火往裏走去。


    隋州則先走到盧衍身邊蹲下,幫他察看傷勢。


    盧衍確實傷得很重,他的腰部被人砍了一刀,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其餘地方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一路急行,韋山也沒法為他包紮,失血過多使得他整張臉都發白了。


    隋州拿金創藥灑在他的傷口上,盧衍痛得微微一抽搐,似乎想要掙紮,被早有準備的唐泛給按住了。


    在唐泛的幫助下,隋州撕下衣角簡單給他包紮妥當,又轉而去看杜瑰兒。


    這姑娘的傷勢雖然比盧衍輕,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平日裏也沒受過什麽磋磨,一下子就被擊垮了,看上去比盧衍還要虛弱。


    唐泛一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臉色不由凝重。


    “先給她吃點藥。”隋州道。


    “這裏也沒水。”唐泛拿出藥瓶,為難地蹙眉。


    隋州可沒有他那麽溫柔,直接接過藥瓶,倒出幾粒藥,然後掰開杜瑰兒的嘴巴,把藥丸塞進去,又拍打她的雙頰,命令道:“吞下去!”


    完完全全的簡單粗暴。


    唐泛:“……”


    杜瑰兒的臉頰被拍得微微紅腫起來,她困難地吞咽了兩下,好不容易將藥丸吞了下去,卻禁不住嗆咳起來,一下一下,咳得臉蛋越發嫣紅如血。


    唐泛輕輕給她拍著後背,將人逐漸安撫下來。


    隋州看著他溫柔的情狀,微微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麽。


    眼下自然不是說體己話的好時候。


    “找到幹柴了!”韋山從洞穴那頭興沖沖跑出來,他一手捏著火摺子,另外一手則提著一捆樹枝。


    “哪裏來的?”唐泛有點奇怪,洞穴裏麵怎麽會有樹枝?


    韋山搖搖頭:“不知道,裏麵有些已經熄滅了的柴火,興許先前有獵戶在這裏過過夜罷,我就把沒被用過的都拿出來了!”


    雖然這個揣測不是特別合理,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解釋,更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唐泛接過樹枝,幫忙生起火堆。


    一堆火在某種情況下的作用是無限大的。


    有了這堆火焰,洞穴裏立時亮堂不少,連帶著讓人也感覺到微微的暖意。


    更重要的是,它吹散了冷風冷雨,以及外麵一切帶來威脅的不安,讓人看到了希望。


    杜瑰兒雖然還在昏睡中,也禁不住往火堆的方向靠了靠。


    唐泛看見了,將她攙扶起來,挪到火堆旁邊靠坐著。


    可惜那些薄毯被褥全都落在帳篷那裏了,唯一一張還被他們在路上丟棄,眼下除了各人身上穿的衣服之外,誰也沒有多餘的衣服可以用來鋪地或蓋在身上。


    唐泛見杜瑰兒抖得厲害,便想除下自己的外衣,剛動了動,便被一隻手按住。


    “你想得風寒?”隋鎮撫使沉下臉色。


    “可她冷得厲害啊。”唐泛眨了眨眼,有點不解。


    “已經升起火了,很快就會暖和。”隋州扔了根樹枝進去,將火燒得更旺一些。


    見他不讓,唐泛無奈,隻好罷手。


    除了兩個傷患之外,其餘三人也都坐在火堆旁邊烤火,順便烘幹衣服。


    唐泛想起剛剛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誰也看不見路,又不敢輕易點燃火摺子,隋州偏偏卻能精準地找到洞穴所在,便問道:“方才那麽黑,你是怎麽辨別方向的?”


    隋州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物件遞過來。


    唐泛接來一看,不由咦了一聲。


    這是一個羅盤。


    出城的時候,出雲子手上也帶了個羅盤,但隋州這個卻比出雲子那個還要縮小數倍,大約隻有一半掌心那麽大,而且做得極其精巧。


    羅盤上刻著八卦方位,中間還有一根擺針輕輕晃動。


    想必隋州就是用手摸索著擺針和上麵刻的字形,從而迅速地辨認出方向的。


    “這是哪裏來的?”唐泛看著有些愛不釋手。


    “離京前去欽天監要的,你要的話,等迴京城,我去幫你要一個。”隋州道。


    他說得好像跟大白菜似的,要多少有多少,實際上這種細小精緻的羅盤十分難製,整個大明也不過才三個,一個進獻給了皇帝,另外兩個在欽天監,結果隋州要了一個過來,如今為了討好唐泛,聽這話意,隻怕連僅剩的那個都不給人家留了。


    唐泛卻搖搖頭:“等迴去再說罷,不過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難道那就是出雲子說的陰兵過路嗎?”


    隋州:“是,但也不是。”


    唐泛:“怎麽說?”


    隋州:“如果我沒猜錯,從我們到達威寧海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陷入了對方的陣法,或者說,是陷阱。”


    唐泛沒有急著發問,果不其然,隋州頓了頓,又解釋道:“我出了帳篷之後,查看一番未果,本想折返迴去找你們,卻發現找不到你們所在的帳篷,不僅如此,連別人的帳篷也找不到了。”


    這與唐泛他們遇到的情形是一模一樣的。


    韋山也插口道:“大哥,我們也是!”


    隋州頷首:“後來我按照羅盤的方向去找,結果中途就遇上了襲擊。”


    唐泛皺眉:“襲擊?”


    隋州:“不止一個人,而且功夫很不錯,我應付他們有些吃力,就且戰且退,沒想到後來誤打誤撞能夠找到你們。”


    唐泛聽罷,看向韋山:“你們也是這樣嗎?”


    韋山深吸了口氣,:“是,我們遇到的攻擊不少,盧衍就是在那時候受傷的,而且周圍全部都是士兵,我們根本繞不開,看來出雲道長說的陰兵借道是真的,這裏確實很邪門!”


    想想那個時候的情景,他的臉上猶有餘悸。


    他們仿佛被千軍萬馬團團圍住,那些歷經多年卻未曾消散的陰魂縈繞在他們周遭,拚命地向他們攻擊,韋山和盧衍心神受到震撼,本來就惶然不安,加上勢單力薄,還要一邊躲開馬匹的踩踏,很快就落了下風,最後還是盧衍拚著全力將他們倆帶出包圍圈,他也因此受了重傷。


    唐泛問:“襲擊你們的人,用的是什麽兵器?”


    韋山搖搖頭:“不知道,當時太亂了,我們也看不見,隻能憑著耳朵去聽,不過盧衍受的是刀傷。”


    唐泛又問隋州:“那你呢?”


    隋州:“有刀,也有劍。”


    唐泛:“沒有長槍,長矛?”


    隋州:“沒有。”


    十足肯定的答案讓唐泛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搖搖頭:“陰兵借道是真,但鬼魂取人性命則未必是真,就像你說的,這其中確實有陷阱。”


    隋州道:“戰場上殺敵,為了能夠達到遠距離的殺傷性效果,一般不會用刀劍這種兵器,而會選擇了長兵器,譬如矛、戈、槍、戟。”


    唐泛點點頭:“不錯,這正是問題所在。試想一下,假如襲擊我們的人真是當年蒙金戰場上冤魂不散的陰兵,他們又怎麽會用刀和劍呢?看來是有人打算借著陰兵過路伏殺我們。如今看來,這一切確實是早已布置好的,先是風雨大作,電閃雷鳴,而後又是陰兵借道,暗設埋伏,李子龍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當真唿風喚雨,頂多隻能藉助天地之勢成事,這陰兵借道,估計便是由此而來。而先前明軍或死或失蹤,在此被阻,肯定也與此有關。”


    隋州沉默片刻:“為今之計,隻能靜待天亮了。”


    天亮之後,風雨散去,陣法自然也就不破而解。


    韋山卻還有許多不解之處:“若不是陰兵,那襲擊的人又會是誰?我們自己都看不見路,他們為何卻能看見我們並發起攻擊?”


    錦衣衛久經訓練,本不該如此脆弱,但韋山方才所親身經歷的一切,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莫說別的,單是唐泛口中利用陰兵來布陣,就已經聞所未聞。


    他還記得他在與對方搏鬥的時候,因為眼睛看不見,隻能用耳朵去聽,雖說學武之人耳力必然比尋常人靈敏,可再靈敏也比不上眼睛好用,每次自己都會慢半拍才能反應,但對方的人卻好像能在黑暗中看見他們,這才使得韋山與盧衍二人異常被動。


    這個問題,饒是唐泛再聰明,也解釋不了,他隻能搖搖頭,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隋州卻道:“我聽說過,有些人經過特殊訓練,確實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而且他們未必也就是能看見,有可能隻是長期身處黑暗之中,又刻意被培養得能夠於黑暗中反應更加敏捷,聽音辨位到了至高境界,未必就不能將耳朵當成眼睛來使。看來迴去之後,北鎮撫司的訓練又可以增加一項了。”


    韋山:“……”


    等等,他就是有疑惑所以問一問而已,怎麽就能讓鎮撫使大人想到增加北鎮撫司的訓練上去的?!


    弟兄們要是知道了,會恨死自己的吧!


    一想到隋州平日層出不窮的操練手段,韋山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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