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謝王爺。」


    她平復著唿吸,朝他出了聲。


    對方規矩地將搭在她臂上的手鬆開,而後往旁側了側。下一刻,他將手一鬆,原先捲起的車簾一下便被他放了下去。


    夜色昏黑,車內亦是昏暗。


    馬蹄聲響起,無水已執著馬鞭,穩穩地驅車前行。


    馬車的空間並不狹小,並肩坐三個人亦是綽綽有餘,但華枝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壓迫之感。她攥著袖子,輕輕咬著下唇,兩眼目不斜視,正視著前方搖晃著的一席玉墜子。


    車每行一步,玉墜搖晃,撞擊地叮琅作響,伴著車外的點滴雨聲,倒也不乏是一種情趣。


    身側的蕭歟眼觀鼻、鼻觀心,亦是坐得端正,渾身上下充斥著清冽的氣息。


    寒。


    他比這淅瀝的雨水還要寒。


    華枝突然開始懷疑男子伸手扶她上馬車時,那從手心出傳來的片刻溫存到底是不是幻覺來了。


    不知靜默了多久,蕭歟突然低低發聲:「姑娘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華枝嚇了一跳,轉過頭去,正見男子瞧著自己,目光輕鬆而寡淡。


    似是在寒暄一道極為瑣碎的家常小事,滿眼的漫不經心。


    她點了點頭,「是。」


    「是……十六歲了?」


    她在心底恍惚了一瞬,又迎著對方的目光,輕輕啟唇:「是,十六歲了。」


    「王爺怎得還記得華枝的生辰?」她有些好奇。


    「先前曾參加過姑娘的生辰宴,隨便記下了,」蕭歟收迴目光,「不過那時你尚年幼,可能不記得了。」


    華枝不由得莞爾,「王爺的記性真好。」


    「嗯……也不算是很好,」他抿了抿唇,「本王記得,蘇玕似乎與你關係不錯。」


    雖不知對方為何如此發問,她還是如實點頭道:「是,令明兄於我亦師亦友。我與他自幼相識,他人很不錯。」


    就是他平日裏忒吊兒郎當、油嘴滑舌了些。


    華枝暗暗腹誹。


    蕭歟聽著她的話,輕輕挑了挑眉,而後側過臉,瞧向女子的右頰。


    「頭髮。」


    他的聲音輕微,引得華枝一怔。


    「啊?」


    「有雨珠。」


    她連忙用袖子拭過發,袖上繡花翻飛,引著蕭歟的目光往女子的發上移去,攀上她寸寸青絲。


    鴉發雲鬢,雨珠襯著雙目瑩瑩,當真是妍麗可人。


    「本王記得你十六歲生日時,聖上會——」


    他方一開口,馬車突然停歇。車前的玉墜子又撞擊在一起,發出的聲響將他的話語給壓了下去。


    男子一頓,迴過神來。


    「王爺,」無水在外麵撐著傘,掀簾笑得燦爛,「王府到了。」


    蕭歟陰惻惻地掃了他一眼。


    無水被自家主子的眼神一愣,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規矩將傘搭上,又讓門前候著的兩個婢女將華枝從車上扶下。


    「主子,您這是怎的了?」


    「行了,」蕭歟有些不耐煩地將傘一奪,「這兒沒你事兒了,退下吧。」


    「——等等。」


    就在無水無奈撤腳之時,卻聽那人突然幽幽出聲。


    「給本王把車前那串玉墜子拆了。」


    「什麽?」


    「吵人,煩。」


    「……」


    無水走後,蕭歟又轉身朝華枝道:「去六小姐那裏取一件幹淨的衣裳來,帶華姑娘換上。」


    「是。」那人應聲。


    吩咐好一切後,他便抬腳往前走去。華枝見狀,也跟上他的步子。跨過大門門檻時,府內的光景終於在她的眼前鋪展開來。


    盡是大氣與紛奢之狀。


    一邁大門,便是一處闊落的正院。旁有兩條正道,各通東西。蕭歟步子不停,擇了一條往東的道,華枝也連忙跟上。


    隻一轉角,便撞上一位行色匆匆的男子。那人尚還年輕,身著華緞,見著蕭歟時還有些驚訝。


    「二哥怎的在這時迴來了?」


    聽那語氣,瞧那神態,像是府中的一位公子。


    蕭歟瞥他一眼,答道:「宮中無事,便提前迴來了。」


    「咦,二哥怎還帶了一位姑娘迴府?」


    那人的目光越過蕭歟的身形,徑直落於華枝身上,眼神帶著幾分考究,上下打量著她。


    華枝被他那赤/裸/裸的眼神瞧得不自在,不由得往蕭歟身後縮了縮。


    隻見他突然眯眼一笑,嘖嘖道:「二哥的眼光真不錯,這位嫂子,生得當真是國色天香。」


    對方一邊說著,一邊用著極為輕薄的眼神掃視著她。華枝微微蹙眉,方準備開口,袖子突然被人一拽,身側的男子已清淡出聲。


    「你怎在這裏,書都讀完了?」


    那人連忙接道:「我娘讓我來給奶奶送綠豆羹,子敬這就去讀、這就去讀。」


    府中侍人這麽多,怎用他一個小少爺去給老夫人送湯羹?蕭歟知曉他是在為自己的貪玩找藉口,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去深究。


    老夫人年紀大,平日裏最疼蕭子敬。蕭歟常年輾轉於朝堂之上,府中家事鮮少過問,全由大夫人一手打點。


    然而大夫人詹蘭波卻是個性子溫和的,也是任由著蕭子敬胡亂折騰。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管蕭子敬,蕭歟也懶得搭理他,竟一時把他慣得無法無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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