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丟了?”


    丞相府正堂,夏侯獻不怒自威,看了一眼前來匯報工作的廷尉鍾毓,抿了口茶,隨後請他入座。


    身為九卿,鍾毓本可自行選擇是否直接向丞相府匯報。


    但那日在朝堂上他也見識到了老臣們的嘴臉,想著與其被他們陰陽怪氣,不如來丞相這裏討一頓罵結束。


    雖說對方並未表現出任何怒意,但鍾毓卻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種壓力不像出自於一個霸府權臣,更像是來自於.....帝王。


    “下官的人經過一係列的調查,鎖定了一支商隊。”


    “那支商隊原本隻在司隸、豫州北部一帶活動,但近來卻南下襄州,而當他們抵達隨縣時,商隊竟然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夏侯獻聽完,卻是沒順著話題說下去,而是憂慮道:


    “司馬師為何要逃?太傅的信莫非沒有送到他手上?或許是送到了,但司馬師自己做了某種決定?”


    “請恕下官實在不知。”


    這連環三問可真是為難鍾毓了,他總不能跑去太傅府質問司馬懿:你個老東西到底給你兒子寫了什麽?


    “罷了。”夏侯獻不去推測此事,轉而問道:“稚叔,像司馬師這種情況,廷尉一般如何判罰?”


    “丞相是指畏罪潛逃嗎?”鍾毓問。


    夏侯獻點點頭。


    鍾毓道:“依《魏律》,定罪須有人證、物證等來佐證,涉嫌獲罪者若未被收監,無法定罪。”


    “並且依照‘八議’,就算司馬師藏匿國內或是出逃國外,廷尉亦不可直接定罪,須請百官朝議後,由聖上抉擇。”


    “哦?”夏侯獻之前隻是大概知道《魏律》中有這麽一項,但卻不知全貌。


    當即,他以請教的語氣詢問道:“這‘八議’是哪八議?”


    鍾毓陳述道:


    “一曰議親(皇親國戚),


    二曰議故(皇帝的親密故舊),


    三曰議賢(公認有大德行的人),


    四曰議能(有傑出政治、軍士才能),


    五曰議功(建立過卓著功勳),


    六曰議貴(一定品級以上的官員以及有一定等級爵位的人),


    七曰議勤(為國家勤勞服務的人),


    八曰議賓(前朝國君的後裔被尊為國賓的人)”


    不用鍾毓逐條解釋,夏侯獻便明白了,這司馬師“七不沾”,卻偏偏占分量最高的一項——皇親國戚。


    那李豐,不過是駙馬之父,何晏更是不是當朝駙馬,而且也沒被賜姓“曹”。


    可這司馬師卻是實打實的皇帝外舅。


    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放任司馬師出逃是個正確的決定,否則弄迴朝裏,就算沒有那句承諾,還真沒法給他法辦。


    這時,鍾毓忽然問了一句:


    “丞相,下官有件事不得其解。”


    夏侯獻又一次拿起茶杯:“但說無妨。”


    鍾毓想了想,道:“校事府一向辦事高效,在京畿之外的地方郡縣上,甚至比我廷尉更有優勢,不知他們有什麽進展嗎?”


    說完,他自知有些言辭不當,這麽說好像是在推卸責任,趕忙找補一句:


    “啊,下官不是推諉,隻是覺得校事府資源更廣,如果能與我廷尉齊心合作,事半功倍。”


    聞言,夏侯獻卻是眉頭一皺:“他們都是一群廢物,我養他們何用.......賈公閭方才還在此處,一籌莫展地跟本相說,他們出了司隸就把人給跟丟了。”


    “若非是稚叔所言,本相還不知其人已經到了襄州境內呢。”


    夏侯獻根本不護犢子,當著鍾毓的麵指責著賈充的無能。


    鍾毓心裏覺得好受多了,雖然他此刻還不想放棄,但是目前看來,有部門比他還要無能,這就不用廷尉完全背鍋了。


    “稚叔也別灰心,凡事盡力就好。”夏侯獻寬慰了一句。


    鍾毓拱手拜謝:“謝丞相體恤。”


    匯報結束,他出了丞相府門,又迴首看了一眼府門匾額,隨即轉身上了馬車。


    路上他就在想,自己一心要做純臣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家族興旺?


    當年的荀令君夠純了吧,夠潔身自好了吧,可結果呢?


    終究是理想與現實不能共存。


    純臣是孤獨的,要小心拿捏著分寸,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迴想起那日朝堂上,老臣們都不看在先父的麵子上幫他說話,隻有丞相一直維護自己。


    今日也是一樣,自己事情辦砸了,丞相仍然沒有怪罪,反而還鼓勵自己。


    哎!


    什麽世家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那是因為那個籃子不夠結實!


    這一刻他暗自下定決心,我潁川鍾氏要全部梭哈!


    .........


    “子上心思淳樸啊。”


    鍾毓走後,夏侯獻翻開案子上被壓在一本書下的佐伯紙。


    信裏,司馬昭情真意切,完全就是個政治白癡,根本沒去細究朝廷的門道,隻為其兄長言不平。


    二十年足夠改變一個人,沒有高平陵之變,司馬昭一輩子都是父兄羽翼下的稚鳥。


    拿來紙筆,他剛寫下幾個大字【子上如晤】,堂外卻走來一人。


    “丞相,清河公主、安陽公主和金鄉公主求見。”


    夏侯獻揉了揉眉心,唿出一口氣:“請她們入內。”


    很快,三位公主被引入了府堂。


    夏侯獻起身走去,走到阿母身邊,恭敬道:“阿母,請上座。”


    阿母老了,盛顏不在,再怎麽保養也遮擋不住歲月的侵蝕。


    她拄著手杖,聲音帶著幾分蒼老:“獻兒乃是一國宰輔,阿母坐席下即可。”


    夏侯獻不從,挽著阿母的手:“孝為大,孩兒官坐得再大,也要以阿母大人為尊。”


    這話聽進了清河心坎裏,她不再客套,被兒子攙扶著坐到了上位。


    安頓好阿母,夏侯獻轉身對兩位公主道:“二位姨母,不必拘禮,隨便坐。”


    兩位公主欣然應下,紛紛落座。


    夏侯獻讓人端來吃食,不大不小的果盤內各類瓜果滿滿當當。


    安陽拿起麵前一顆外皮呈嫩綠色,有著密麻細紋的果實,隨口問道:


    “奉明,這是西域瓜吧?”


    “對。”夏侯獻還是習慣稱它為“哈密瓜”,但沒說出口,而是說道:


    “姨母好眼力,此果確是從敦煌郡運往洛陽,很甜的,姨母嚐嚐?”


    侍女走來,欠身道:“公主,恕仆失禮。”


    隨後將麵前的哈密瓜端至旁邊的一張小案,用刀切開,又將果肉切得四四方方,之後再一次端了過來。


    果盤旁還多了一雙筷子。


    安陽夾起一塊果肉,放入口中,認真咀嚼了幾下,耳邊傳來夏侯獻的聲音:“甜嗎?”


    安陽點頭:“甜。”


    夏侯獻微微一笑,待阿母和金鄉公主也動筷吃了些水果,他才再一次開口,而這一次表情卻變得冷峻。


    “阿母、兩位姨母。”


    夏侯獻鄭重道:“你們應該知道,曆朝曆代,謀反之罪都是不能赦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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