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文欽帶著殘部迴到大營。


    一進來,他便激動地說道:\"大將軍,那陸遜老兒還活著!”


    此時帳中隻有夏侯獻跟司馬昭兩人在場,司馬昭先是驚訝地張開嘴巴,而後看向上位的男人:


    “大將軍,你看我說什麽來著....隻憑那封書信便認為陸遜已死,未免太過太主觀了。”


    司馬昭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的判斷,反而覺得大將軍太過多疑。


    “仲若,繼續說。”


    夏侯獻暫沒理會司馬昭,揚了揚下巴示意文欽。


    文欽簡單迴憶了一下。


    當時浮橋被拆,背水麵對吳軍,情況甚是危急。


    當他看到那麵將旗時,從未懷疑那是別人。


    文欽老早在淮南時便聽說過陸遜的威名。


    那一年曹休石亭大敗。


    那時文欽雖未隨征,但從歸來的殘兵口中得知了那一戰的慘烈。


    自此好長一段時間裏,揚州兵在聽到陸遜的名號,無不聞風喪膽。


    東荊水岸那場伏擊,正是卡在他們放鬆警惕之時。


    時機選擇如此刁鑽,不是陸遜還能是誰呢?


    所幸文欽所部皆是騎兵精銳,在和庾純快速商議後,他下令強行突圍,隨後順著東荊水朝上遊逃走。


    成功突圍後跑了老遠,確認吳軍不會追來,才渡河迴到了西岸。


    盡管如此,在慌亂之中依舊折損了一些將士。


    有的因為戰馬受驚,一頭紮進河水之中溺死,有的則是沒有跟隨大部隊,各自突圍,生死未卜,而損失的大多數則是死於亂箭之中。


    說著說著,文欽竟然哭了起來,口中哀怨道:“那些弟兄死得太冤了,他們中的有些人是從幽州時就跟隨我的,我對不起他們。”


    過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合適,於是抹了抹眼淚,單膝下跪抱拳道:


    “我與吳軍對峙日久,然而這第一戰卻落得這般下場。末將無能,請大將軍責罰!”


    誰知夏侯獻厲聲道:“起來!”


    文欽被這一聲喊得直接愣住,隻聽見對方再次說道:“我叫你起來!”


    文欽這才悻悻地站起身。


    “此戰是我的決策失誤,何以治罪於仲若?”夏侯獻順勢向前一步,雙手按住文欽的拳頭,道:


    “你跟了我十幾年,大大小小戰事無不奮勇當先,隻因小小一敗便如此消沉,這不是我認識的文仲若!”


    “大將軍...”文欽一時哽咽。


    夏侯獻拍著文欽的手背,寬慰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振作起來,不必消沉。”


    “仲若放心,此役我絕不會對吳軍手下留情,到那時候我需要仲若再次為我衝鋒陷陣,直到把他們擊潰。”


    文欽露出笑容,圓嘟嘟的臉上一顫一顫。


    夏侯獻擺擺手:“迴營休整吧,另外派遊騎外出搜尋走失的將士,這個季節若是一兩天找不迴營地,怕是要客死他鄉了。”


    文欽抱拳:“諾!”


    望著文欽離去的背影,司馬昭心中暗自思索。


    心說大將軍收買人心真有一套啊。


    方才文欽剛進來時,他曾設想過自己若是坐在主帥的那個位置該會如何處理。


    代入角色後,他發現根本控製不住心中的憤怒。


    正如文欽所言,兩軍對峙這麽久,上來就第一戰就被人打得稀裏嘩啦?


    這我主帥的麵子往哪裏放?


    換作是他,他會對著文欽破口大罵。


    若是對方膽敢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他甚至敢直接下令處決。


    當然了,他隻是簡單代入一下過把癮罷了。


    奉明兄應當也很憤怒吧,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不得不說,這種富有感染力的演技是值得他學習的。


    夏侯獻見司馬昭在發呆,不知在腦補什麽東西。


    “子上....”


    “子上!”


    “啊!”司馬昭迴過神來,“奉明兄,怎麽了?”


    不知為何司馬昭脫口而出的是這個稱唿,不過夏侯獻也沒在意,問道:


    “子上覺得此次伏擊我軍的人會不會是陸抗?”


    必然不可能啊。


    司馬昭本想脫口而出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他最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一旦說出自己的看法,奉明兄總是反其道而行,弄得自己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盡管他知道奉明兄一定不是故意的,但這次他卻想留個心眼。


    見司馬昭欲言又止,夏侯獻索性換了個話題:“子上二十歲之前在做什麽?”


    這問題讓司馬昭猝不及防,但他還是馬上作迴憶狀,沉吟道:


    “我記得那時我常隨大兄與夏侯玄、何晏等人坐而論道。”


    “可有收獲?”


    司馬昭無奈道:“如今想來,隻是虛度光陰。”


    “知道嗎?”夏侯獻道,“我聽聞陸抗十二歲便跟著陸遜出征,十六歲便能和部曲們打成一片,如今他二十歲,即便是能獨領一軍,我也絲毫不感到意外。”


    聞言,司馬昭著實是有些羨慕。


    他二十歲才跟著司馬懿前往雍涼曆練,別說統領一軍了,阿父能給他一個曲的兵馬都算是燒高香了。


    夏侯獻跟司馬昭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拿他開涮,而是想讓他重視起來。


    “此人若不能為我所用,日後必成大患。”


    “子上為國鎮守邊境,萬一日後與他相遇,斷不可輕視於他。”


    看到夏侯獻一臉嚴肅,司馬昭收起隨意,點點頭:“知道了。”


    過了兩日,夏侯獻收到張合的來信。


    稱吳軍在夏口增兵,並在沔陽一帶發現了衛將軍全琮的軍隊。


    由於受到夏口吳軍的猛烈反撲,張合不得已隻能迴援胡遵,以免發生意外。


    看完了信,夏侯獻立即傳諸將來聚於帳中。


    此刻,他已確定了陸遜的死訊。


    因為想解糧道之圍很簡單,隻需猛攻胡遵,張合必定迴援。


    又何必派全琮率軍前往沔陽呢?


    就算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派一偏將把持要道即可。


    孫權用這麽一位高級別的將領,隻能有一個解釋——換帥。


    至此,他心中勾勒了出一個計劃。


    “大將軍。”眾人齊聲拜禮。


    夏侯獻站定,扶著腰間劍柄,沉聲說道:“我意,全軍披麻,前往吳軍營前為陸遜吊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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