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外,吳軍大營。


    中軍大帳裏,車騎將軍朱然長身而立,聽著麵前的朱異帶迴來的捷報。


    “將軍,魏軍在樊城的外圍據點已悉數拔掉,樊城現在隻是一座孤城了。”


    “季文之謀果然不亞乃父。”朱然捋著灰白的短須,不吝誇讚。


    “末將愧不敢當。”


    自赤烏元年,朱異的父親朱桓病逝起,朱異就納入了朱然的麾下,隨他共同駐守南郡。


    此番朱然采用了朱異之計,成功誘使魏國樊城外圍守軍主動交戰,並成功將其擊敗,於是樊城守軍隻能被迫龜縮城內。


    朱然走了兩步,微微轉過身子,向著身旁一位和朱異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詢問:


    “鄧塞那裏有什麽動作嗎?”


    “阿父,鄧塞的魏軍還是老樣子,他們隻是派出騎兵在我軍駐地周圍徘徊,壓根沒有進攻的意思。”


    此人乃是朱然之子,朱績。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試著做出推斷:


    “魏國的荊州軍兵少不敢強攻,兒以為,他們是或許想用這樣的方法給樊城守軍提升士氣.....盡管看上去效果甚微,但起碼那是援軍。”


    朱然捋須而笑:“如果真的想要維持樊城魏軍的士氣,夏侯儒至少要真刀真槍的來戰上幾次。怎會如此畏手畏腳呢....曹魏宗室後繼無人啊。”


    朱然有說這話的資本。


    他身為吳國一代名將,多年來所接觸過的各國名將不計其數。


    建安二十四年,他隨呂蒙截殺關羽。


    呂蒙病逝後,他便接過鎮守荊州的重任。


    劉備東征,朱然又隨陸遜攻破劉備前鋒,截斷劉備後路。


    僅在一年後,魏國曹丕坐鎮宛城,派遣曹真、夏侯尚、張合等將圍攻江陵。


    朱然作為荊州統帥,讓一眾名將铩羽而歸,從此名聲大噪。


    “樊城城高池深,不宜強攻。”朱然看向二人,“不過目前樊城守軍隻是強弩之末,我們不妨再給他們上一劑猛藥,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季文。”他看向朱異。


    “末將在。”朱異抱拳。


    朱然下令:“明日你率五千精兵前去鄧塞叫陣,不必強攻,夏侯儒若是出戰,正好看看他的成色。若是龜縮不戰,那便在營外叫罵,並派遊騎盯緊。”


    朱績一下就明白了父親的深意,麵露欣喜:


    “看來阿父此舉,是想斷了樊城守軍的念想啊,一旦魏軍選擇據守不出,樊城守軍接連幾日看不到援軍,士氣將會逐漸崩潰。”


    朱然欣慰地點點頭,對於兒子的軍事才華,他從未懷疑過。


    到了第二日,朱異奉命前往鄧塞叫陣。


    各種不堪入耳的汙穢之言充斥在營地之中。


    “我當大都督夏侯儒是當世名將呢,誰知竟軟弱如婦孺!”


    “他不就叫夏侯孺嘛!哈哈哈~~”


    “不想戰就滾迴家吃奶去吧!”


    “夏侯尚是何等是英雄啊,竟有如此不堪的弟弟!”


    鄧塞營地裏,荊州刺史樂綝怒氣衝衝地跑進夏侯儒的大帳。


    掀開簾子,他便大聲說道:“都督,吳軍欺人太甚,您如何還能在此安坐啊?”


    坐於小案前的夏侯儒不動聲色,他人如其名,一身儒將氣質,聞言抬頭看向樂綝,淡淡道:“吳軍隻是在罵我而已,樂使君不必如此惱火。”


    “可我軍是來救援樊城的,怎能落個這般被動。”


    樂綝在揚州時從來沒有打過這麽憋屈的仗,他一開始認為這是主將間用兵習慣的不同,想著先和對方磨合一下,不擅自行動。


    可如今已經十餘日過去了,夏侯儒一點沒有用兵的意思。


    正在思索之時,耳邊傳來夏侯儒慢吞吞的聲音:


    “吳軍不會強攻樊城的,至少在我軍在此處的軍事威脅還在,他們就不敢放開手腳去幹。”


    “他們之所以來攻打鄧塞,就是要把我軍的外圍力量徹底清除。”


    “何況,大將軍的援軍應該快到宛城了,隻要援軍一到,就可正麵與吳軍交戰。”


    坐等援軍?那還要我們這些邊軍做什麽?


    樂綝覺得夏侯儒是不是太過謹小慎微了。


    而且提到大將軍,他的心中更是浮起複雜的情緒。


    想當年自己跟大將軍初相識時,兩人還是平級,然而十餘年後的今天,對方竟搖身一變成為大魏的首輔。


    當然,這不是他在想這些的時候,關鍵在於,他知道自己能做到荊州刺史的位子,正是得到大將軍的提拔,對此他很是感激。


    可這上任還沒多久,就要給大將軍蒙上一個用人不當的汙點嗎?


    “都督,可我們現在等不了啊。”


    樂綝繼續勸道,“吳軍來到陣前叫罵,不隻是為了誘我軍出戰,同時還把我軍困在了在此處。”


    “如果樊城守軍連續幾日看不到援軍,消息閉塞的他們會誤以為,我軍已經被吳軍擊潰。”


    “一旦這種傳言在城中散布,守軍將不戰自潰,樊城危矣!”


    “這種後果,你我能擔得起嗎!?”


    樂綝越說越激動,他設想的這些不是沒有可能發生。


    夏侯儒終於沒了方才的淡定從容,抬起頭,眼神變化,欲言又止。


    原本在他的戰略裏,隻要樊城守軍堅守,他這裏進行著一定程度的軍事威懾,那便可以讓吳軍不敢輕動。


    隻要洛陽的中軍趕來,吳軍極有可能會倉惶撤退。


    他想做的正是這種,不戰而驅人之兵。


    相反,若是他強行與之交戰,麵對吳國名將朱然,他捫心自問沒有戰勝的把握。


    所以一旦交戰,萬一被正麵擊潰,情況反而更糟。


    然而在聽到樂綝的話後,他心中也隨之升起一股寒意。


    樊城乃是襄陽最重要的軍事要塞,樊城失守的責任,他恐怕擔不起。


    終於,夏侯儒還是聽勸了,看向樂綝問道:“樂使君有何打算?”


    樂綝鬆了一口氣,隨即說道:“末將與那吳將朱異在淮南屢次交手,其人雖然武藝了得,但心性浮躁,極易動怒。”


    “況且吳軍多步卒,末將願領精騎二千前去迎敵。”


    “若是能夠擊退敵軍,末將立刻前往樊城城下,佯攻吳軍營寨,如此一來,樊城守軍看到我軍還在奮戰,就不會失去最後的信心。”


    “善。”夏侯儒沉吟片刻,終於拍板:“就依樂使君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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