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薊城。


    幽州刺史府內,別駕鮮於嗣走進了府堂,他見刺史王雄正坐在案前低頭看著手中冊,起先並未開口打擾。


    王雄用餘光掃了他一眼,頭也不抬地問道:“可曾有消息了?”


    “稟使君,未曾。”鮮於嗣拱手搖頭,“這種江湖遊俠行蹤不定,或許人已經不在我幽州境內。”


    “倒是...”鮮於嗣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倒是遊俠裏有不少主動來投的,他們聲稱願意為使君效死。使君不如見上一麵?”


    王雄抬起頭,表情猶豫。


    為了解決邊境問題,他打算在民間征選一位身手不凡的遊俠前往漠南執行一場任務——刺殺軻比能。


    此事若成,北疆至少在十年之內都會得到安寧。


    在王雄心裏,其實早就有了人選,那人便是一位叫韓龍的遊俠。


    此人劍術超群,弓馬嫻熟,早年王雄還任涿郡太守時便親眼見識過他的本事並有意征其為將,可韓龍卻以自己習慣了孑然一身,四處漂泊為由,固辭不受。


    此次,王雄又派人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卻是始終找不到他的蹤跡。


    眼下,倒是有不少義士願意為他效命,王雄很欣賞他們的勇氣,但欣賞歸欣賞,他卻不敢貿然任用。


    刺殺隻有一次機會,否則就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他要的是一錘定音。


    “這樣吧。”王雄覺得總不能一直這樣耗著,於是再一次開口,“讓他們先進入刺史府試訓,主要以個人的勇武、膽識以及應變能力進行考察,如若有合適的人選,鮮於君可即刻報於我。”


    “唯。”


    鮮於嗣前腳離去,後腳府內便進來一人,他的步履匆匆,看樣子很是著急。


    “阿父,阿父!”


    那人的嗓門很大,光是這兩嗓子就讓王雄再也沒辦法靜心思考了。


    “長源慢點說,急什麽?”王雄放下手中的冊子,看向自己的兒子王渾。


    值得一提的是,此王渾是出自琅琊王氏,而並非太原王氏王昶之子。


    曆史上他後來官至涼州刺史,哦,他有個兒子便是竹林七賢之中年紀最小的一位——王戎,王濬衝。


    王渾平複了下心情,緩緩說道:“征北將軍的車駕還有不到十裏就要到薊城南門了,我們是要去迎接的吧。”


    “自然是要去的...”王雄隨即又沉默了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在籌劃刺殺一事卻忘了考慮新任征北將軍的事情。


    原本的北疆,名義上是由鎮北將軍呂昭節製,但實際上他這個幽州刺史是有很大自主權的。


    但這個征北將軍到來以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猜測皇帝是想用武力征服鮮卑,所以才會派這麽一號人物前來上任。


    那夏侯獻是宗室的年輕將領,年輕氣盛,氣血方剛,他這一來,自己籌劃已久的計劃怕不是要被打亂了。


    “走吧,先去城外迎接征北將軍。”王雄覺得還是接觸接觸再說,他扶著台案站起身來,兒子王渾趕忙過來攙扶,接著二人向府外走去。


    薊州城外,一支華麗的車隊在軍隊的護送下緩緩駛來。


    此次出任北疆,夏侯獻可謂是派頭十足。


    車隊的配置和攜帶的諸多財貨物資自不必說,而跟隨他一起到薊州的本部兵馬才是重中之重。


    臨行前,他在中軍各營精挑細選了步騎共計四千人,虧得是他執掌中軍這兩年裏沒白幹,這支本部兵馬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


    另外,除了本部兵馬,破虜將軍加鮮卑校尉文欽和護匈奴校尉石苞各領兵三千,亦歸征北將軍直接統轄。


    到了幽州後,夏侯獻還可在當地再募一些本地兵源,屆時其本部直屬兵馬達到一萬五千兵力應是不成問題。


    目前車隊由文欽率部護送,其餘大軍由征北司馬鄧艾負責統領,應該會在慢上一些時日。


    到了城門口,遠遠就能看到幽州刺史王雄和他的儀仗隊。


    車隊停了下來,夏侯獻隨即下了車,今日他沒披甲而是穿著一身官服,稍稍整理發冠後便向著迎麵而來的刺史王雄走去。


    王雄的發須灰白,但臉上卻看不到垂暮之色,反而是容光煥發,隻見他滿麵春風地迎了上來,笑著說道:“征北將軍竟是如此年輕,實乃我大魏之幸,下官已在府上設宴,還請將軍屈尊蒞臨。”


    “王使君為我大魏鎮邊多年,勞苦功高,本督也早想一睹王公的真容!”


    “我初來燕地,日後還會多有叨擾。”


    “不敢不敢,請!”


    簡單幾句場麵話後,夏侯獻便在王雄的指引下進了城。


    來之前他曾簡單了解過這位幽州刺史。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夏侯獻不太喜歡對方的笑容。


    王雄曾任涿郡太守時,他的頂頭上司是當時的幽州刺史崔林。


    那時候他經常建議崔林,要多與時任河北都督的吳質交好,說吳質是皇帝(曹丕)的寵臣,整個河北都為之敬仰,跟他交往百益無害。


    可崔林潔身自好,完全不鳥他。


    結果崔林後來莫名其妙就被左遷,而王雄則是爬到了幽州刺史的高位。


    很顯然,王雄做了吳質的舔狗。


    而另一件事,則是王雄為了排擠同僚,惡意構陷田豫,這才讓田豫被調離了北疆。


    夏侯獻對田豫的印象挺好,所以才會對王雄有些偏見。


    總之,王雄此人絕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和善。


    宴會上,雙方簡單為彼此介紹了自己的僚屬們以便工作上的對接。


    說到征北將軍府的人,上來就讓王雄大吃一驚。


    這堂堂太尉公的二公子,河內司馬氏的嫡子,竟是征北將軍府長史!


    另外,衛尉辛公的長子也出現在這裏,他乃是參征北軍事。


    其餘的譬如,校尉石苞、文欽,參軍王濬,帳下督羊發這些人,王雄就不太感興趣了。


    到了最後,一個不怎麽起眼的人開始了自我介紹,王雄一開始隻是看著他眼熟,直到那人說出自己名字後,他才驚訝地問道:“這位少君可是醜侯之子吳溫舒?”


    吳應拱手,點頭答應,但很快,臉就拉了下去。


    “嗬嗬,我與令尊吳將軍,乃是摯交。”王雄很會察言觀色,見狀連忙改了口。


    接著,他撚著胡須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想道:


    這夏侯獻小小年紀卻頗有手段。


    北疆勢力盤根錯節,一時半會兒不好梳理。


    可看看他帶來的人吧。


    一個是當朝太尉之子,一個是前河北都督吳質之子,他本人又是皇親國戚,誰能不給他們一份薄麵?


    再加上對方之前在並州刺史任上待過兩年,想必這北疆很快就會成為他的掌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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