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撥迴到兩個時辰前。


    山濤穿過街巷來到一座豪華酒樓前,高處挑著“酒”字的大紅燈籠,樓上不時傳來笑鬧聲,看上去熱鬧非凡。


    “就是這了。”


    山濤遠遠就聞到了美酒的香氣,他剛要邁進去卻被身旁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隻見一老婦跪在酒樓門前一動不動,山濤有些詫異,上前發問:“老夫人,您跪在此處所為何事?”


    老婦一開始仍保持著跪姿沒有迴答,直到山濤又問了一遍後,這才眼神麻木地緩緩轉過頭來,“在此,是為老身的女兒求情。”


    “求情?”山濤疑惑問道,\"向誰求情?\"


    “這位少君就不要再問了。”老婦轉過去頭,不再言語。


    山濤沒再理會這名奇怪的老婦,徑直走入了酒樓。


    他找了個席位坐下,迫不及待地點了一壺柿子酒,就在他靜靜品嚐美酒之時,耳邊傳來臨客的攀談聲。


    “你可知道,門口那個老婦都跪了四個時辰了。”


    “怎麽個事?”


    “我聽說啊,她的女兒在街上驚了楊縣君的馬,楊縣君讓那女子侍夜抵罪。”


    “還有這種事!”


    “聽說那女郎生得頗有幾分姿色,那身段...嘖嘖嘖。”


    說著,這人兩手攤開放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


    對麵的人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驚歎道:“當真如此飽滿?”


    “我也是聽人說的嘛....”


    “呃..那這老婦為何跪在此處啊?”


    “你連這都不知?這酒樓就楊縣君開的,他有個小妾,姓鄭。”


    那人恍然,鄭氏是河東有名的商賈,鄭家的生意做到了洛陽甚至大魏的諸多州郡。


    “鄭縣君說了,看在老婦態度誠懇,他可以既往不咎,隻要她能跪到來年開春,冰河融化之際就足以看出她道歉的誠意,屆時便可放她女兒迴去。”


    “豈有此理!”


    就在這時,山濤怒火中燒,他把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砸,憤然向門外走去,方才攀談的兩人詫異地看著山濤離去。


    山濤走出門外,一把拉住老婦的手腕。


    “老夫人別跪了,你就算跪到海枯石爛他們也不會放你女兒迴來的。”


    “要鳴冤的話,你去應當縣衙當麵找縣君對質!”


    老婦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良久才看著山濤緩緩開口:“跪在縣衙門口豈不毀了縣君聲譽。如此,老身的女兒便再也沒有迴來的機會了。”


    山濤頓時啞口無言,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喂喂,要拉扯上一邊拉扯去,別在我們店門口影響生意!”就在這時,聽到門外騷動酒樓裏走出幾個麵色不善的人,衝著兩人叫囂道。


    其中一人似乎看出了什麽,嘲諷般地說道:“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你可知這家酒樓的主人是何人?”


    “別跟他說這麽多。”旁邊的人製止道。


    聽到這話山濤氣不打一處來,他直接站起身,憤怒地看向幾人。“這家酒樓的主人是聞喜楊縣令吧!”


    “喲,既然知道此事還不夾著尾巴速速退去!?”


    “身為一縣之長,竟做出這種強搶民女之事,此等狗官,這是視我大魏律法為不顧!”山濤不卑不亢。


    “大膽!竟敢對縣君出言不遜!”幾個酒樓奴仆作勢就要動手。


    山濤也不是吃素的,他噌得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有那麽一刻,他的目光停留在劍身之上,這是阿父留給自己的遺物。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阿父,那個秉承愛民之心,廉潔奉公的宛句縣令。


    大魏不該如此!


    “我要見縣君!”山濤拔刀相向,絲毫不退。


    “好!如你所願,既然你想找死那就成全你。”


    “速去稟告牛縣尉!說這裏有人鬧事!”


    ..........


    洛陽,中領軍府。


    “將軍,這是上月的募兵名冊,請您過目。”


    夏侯獻接過小吏遞上來的冊子,同時點頭示意。


    司馬昭不在的這段日子,他不可能什麽事都不做,最近他準備試著清理掉了一些蛀蟲。


    在這個時代,別看大魏相較於吳蜀兩國算得上是人才濟濟,但實際上能在史書上留名的也就那麽一部分。


    夏侯獻之前一直在邊郡為官,那裏是真正做實事的地方,所以官員們有沒有才能一眼就能看出來,各地的都督、刺史們也不會拿邊境安危來開玩笑。


    然而到了洛陽後他才發現,這裏完全不是一迴事。


    這些所謂蛀蟲若隻是能力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隻要是個懂得識字的人就姑且先忍了。


    但他最不能接受還有吃空餉的!


    他原本尋思著司馬昭不在的這段時間,自己在原來中領軍府舊吏裏麵先挑幾個順眼的先跑跑腿。


    誰曾想,一問才知道很多人壓根就是掛了個名!


    不過夏侯獻並未衝動行事。


    要知道這些個蛀蟲全是大族子弟,若是做得太急,一下子得罪諸多大族,將會使得自己處於尷尬的境地。


    “崔君啊,前些日還是多謝你的幫助,令尊做事當真是雷厲風行。”


    “不敢,下官隻是盡本分。”


    夏侯獻麵前的小吏喚作崔隨,出自清河崔氏,乃是司隸校尉崔林的兒子。


    他雖然同樣出身大族,但崔隨卻是和他父親崔林那樣幹實事的人。


    夏侯獻借著這層關係麻煩崔隨幫忙,其實也就是讓崔隨把近來軍中現狀如實告知給崔林而已。


    身為司隸校尉,崔林本就有著監察百官和司州各郡的職責,再加上他為政誠信、一絲不苟的做派,沒過幾日他便來到了中軍和夏侯獻核實情況。


    確認情況屬實後,崔林很快就上疏天子,將這些吃空餉的統統罷免。


    這行動力之強讓夏侯獻都感到佩服。


    或許崔林早就知道這一現狀,但是礙於之前中軍裏的一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好連根拔起。


    而今,夏侯獻的到來使得兩人打了一個配合。


    在外界看來,夏侯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崔林則是盡著自己的本職。


    大族們就算想怪罪也不知該把這“罪責”安到誰身上。


    “若有閑暇,本將當親自去府上拜會崔公。”


    夏侯獻隻是客套一句,崔隨卻當了真。


    “最近可能不行,不瞞將軍,家父幾日前去河東行郡了,不在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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