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龍元年。


    這年正月二十三日,傳說位於郟之摩陂的水井中有青龍出現。


    二月六日,天子曹叡親自到摩陂觀龍,以為大善之兆,於是改太和年號為青龍。


    又改摩陂為龍陂,賜男子各進爵二級,鰥、寡、孤、獨的免除當年租賦。


    然而今年卻不像曹叡預想的那般太平。


    三月,公孫淵向吳國稱臣,孫權大悅,大赦天下,遣使率大軍萬人,攜帶金銀財寶、奇珍異寶及九錫齊備,封其為燕王。


    在那之後,孫權又一次發動對合肥的戰爭。此時的合肥新城基本建成,曹叡下詔令大都督司馬懿領兵拒之。


    相反,這兩年雍涼卻是相對平靜許多。


    一些單純的羌胡叛亂壓根用不著關中軍支援出手,時常駐紮在上邽的郭淮自己就輕鬆應對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夏侯獻才有機會在隴右深耕。


    由於夏侯霸這兩年在協助郭淮在羌人叛亂上表現優異,張合聯名夏侯楙向廟堂舉薦。


    夏侯霸因功遷廣魏郡太守,榮升兩千石。


    而在近年來,雍涼在度支尚書司馬孚的建議下,從冀州調來農夫五千屯於上邽,秋冬訓練,春夏屯田。


    為了充分發揮鄧艾的優勢,夏侯獻果斷抓住機會,為鄧艾爭取到一個典農校尉之職,專門負責隴右的屯兵。


    雖說屯兵體係脫離了關中軍,但實際上鄧艾還是安西將軍府的人這件事,不必多說。


    諸葛誕由於早年就擔任過滎陽縣令,後來在洛陽做吏部郎,原本他是有機會升任尚書的,但來到關中卻又隻能從縣令做起。


    也是沒辦法,畢竟夏侯獻能量有限,基本能安排的都盡可能安排了。


    夏侯獻其實能看出諸葛誕心中的些許不滿,但畢竟要有舍才有得。


    他若是知道幾年後那些曾經與他交遊的權貴們被一並罷黜,是不是會慶幸自己的選擇呢。


    賈充依舊做著安西將軍府參軍,夏侯獻覺得這是比較適合他的職位。


    而他發現石苞確實有統兵的能力,於是將他和張特一並交到文欽麾下曆練。


    至於王鬆,就是那丈人王肅的侄子,他本想隨便安排個閑差混資曆的,誰知王鬆爭著搶著要來給自己當護衛。


    夏侯獻很是頭疼,一時間不知到底是誰保護誰了。


    另外,張合在雍涼的這兩年也提拔了不少人,雖然暫時跟自己沒太多關係,但張合算得上是“盟友”關係,至少不會是司馬懿的人。


    張合的人脈更多在涼州,比如涼州刺史徐邈,他與張合同為河北人,也是大魏幾朝的老臣,故而跟張合更為親近一些。


    不過這兩年夏侯獻發現雍涼這裏還有一個隱患,那便是雍州刺史郭淮。


    郭淮看似跟兩個都督都很親近,但感覺總是隔著一層東西。


    反正就是,你們提拔你們的,我提拔我的。


    雍涼之地上算是個三方博弈,雖然真正遇到戰事,還要全權聽張合的調令,但到相對和平的時期,暗流湧動卻是不可避免的事。


    不過張合和夏侯獻心裏都明白,郭淮很有軍事才能且在雍涼頗有威望,他們不會傻到為了獲利而故意把郭淮擠走。


    ...........


    六月,洛陽。


    玉階上的曹叡一言不發,整個大殿此刻是肅殺一片。


    今日的朝議內容又是一件讓曹叡惱火的事。


    說是鮮卑軻比能拉攏了已經投靠魏國的步度根。


    得知此事,並州刺史畢軌上表提議:對外出兵震懾軻比能,對內鎮壓步度根。


    是的,軻比能又支棱起來了。


    其實這一切要歸咎於當年田豫的做法,當年他說服素利一起攻占軻比能的老巢。


    彼時,軻比能隻有幾千殘兵沒了一戰之力,就帶著部落在草原遷徙輾轉。


    不過田豫後來發現鮮卑的部落之間的平衡經此一役開始失衡了。於是他馬上調整策略,扶持軻比能,打壓素利。


    其實若是田豫還能在任上多待幾年情況就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不巧的是田豫遭到同僚構陷,被遷為汝南太守,調離了幽州。


    再加上,雁門太守牽招、廣陽太守閻誌這些擅長處理胡人關係的能人相繼去世,軻比能借此機會吞並了素利的部落,又一次坐大。


    收到畢軌上表的曹叡立刻給畢軌下旨,可結果卻先得到了不堪入目的敗報。


    “說說吧。”


    曹叡冰冷的語氣讓一眾大臣更是無人敢言。


    過了好一會兒,見始終無人上前,太尉滿寵便邁出一步拱手道:“稟陛下,並州刺史畢軌在陰館,遣蘇尚、董弼二將追擊軻比能,雙方於樓煩大戰,不敵,二將皆被鮮卑人所斬。”


    其實滿寵已經留了麵子了,他隻是說“不敵”,而事實上是畢軌的軍隊全軍覆沒。


    曹叡再也控製不住他的脾氣,他把麵前案幾上的冊子用手臂一甩,怒斥道:


    “朕早就下旨,要他即便是真要用兵,也不可越過邊塞,貿然出擊!畢昭先在幹什麽!?他在無視朕嗎?”


    “陛下,事出緊急,或許畢使君還沒來得及收到陛下的詔書。”


    有人替畢軌辯解。


    可曹叡卻不吃這套,“就算他沒收到朕的詔書,他難道不知道分而治之的道理嗎?我軍的討伐反而會適得其反,迫使兩家聯合的更為緊密!”


    “再退一步講,畢昭先他知兵嗎?”


    大臣們啞口無言。


    曹叡的心中卻是百感交集,除了憤怒更多的是恨畢軌不爭氣。


    要知道畢軌可是曹叡東宮時期文學掾出身,和毋丘儉一樣是他的潛邸之臣。


    曹叡很看重他,並且還把公主嫁給了他的兒子。


    可這出任並州刺史還沒幾年,就遭遇如此恥辱的大敗,這當真是在打自己的臉啊。


    曹叡之所以在朝堂上這麽不留情麵的指責畢軌,是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不說,別人也要說。那樣反而更沒麵子。


    果不其然,中護軍蔣濟站了出來,準備火上澆油。


    “陛下,恕臣直言,畢使君並不善兵事,之前的過失可既往不咎,但日後恐難再用,人皆有長短,不可強求。”


    “若換置他州,入居顯職或可不毀其德名,亦為國事實善。此安危之要,唯聖恩察之。”


    “臣以為應另選賢能,出任並州。”


    曹叡就知道有人會提這事,說實話他的確考慮換掉畢軌,他要的不單單是麵子,更要的是北疆安定。


    然而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


    曹叡道:“卿的建議朕會思量,但當務之急是應當派軍討伐,以彰顯我大魏國威。諸位以為,何人可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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