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停火的軍號聲,在徹底被硝煙籠罩的車陣內響起。


    東南風將最大的“汙染”,來自五十六門重炮巨量煙霧漸漸吹散。


    朋哥兒在陣內被熏得直咳嗽,眼淚嘩嘩的但是臉上卻帶著笑。


    原本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馬蹄聲,和各式腔調的喊殺聲,已經消失不見。


    隻剩車陣外瘮人的慘叫、哀嚎、求救、和咒罵聲。


    如雷的馬蹄聲早已遠去,如同夏日暴雨後遠去的烏雲。


    黑火藥戰爭就這一點最坑爹,火力全開時,朋哥感覺自己迴到了原時空鄉鎮街頭過年般的熱鬧。


    和同樣十步外看不清人影,鼻腔被硝煙味填滿的窒息感。


    然而在這個時空可沒什麽喜慶之意,激烈的槍炮聲中,對外潑灑的全是死亡。


    在開火最激烈的時刻,被煙霧籠罩的炮手和火槍手們,根本看不清對麵有沒有人,有多少人。


    也沒人去關心自己的彈藥打沒打到人,打中多少人。


    在訓練時,教官們就強調過一點。


    不需要他們打多準,隻需要他們在規定時間內,打放出規定數量的彈藥。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朋哥兒定下的規矩。


    能用滑膛火繩槍或火炮精準射擊,擁有神奇槍感或炮感的人,有沒有?


    確實有,一百人裏都挑不出一人來。


    譬如現在忙著發號施令,“騎兵團出擊,車陣再次向前推進三百步”的大明皇家陸軍都督同知梁雲峰。


    他的槍法就很神奇,同樣一支手工打造的黑火藥滑膛火繩槍,五十步內指哪打哪。


    問他怎麽瞄的,他也說不清楚,反正端上槍,眼裏有了、抬手就有。


    就如同蔚州野戰團總兵官黃明勇,臉被熏得黑一道、灰一道,大唿小叫“快點收立柱,那誰快把拉車馬拖過來”。


    這家夥的炮術,同樣神奇,任何一門火炮到他手裏開過兩三炮,他就能了解這門炮的“小脾氣”。


    指點這個炮組的炮長,打百步時炮口偏向那個方向幾度,打二百步時,還要抬高幾度雲雲。


    八九不離十!


    特例僅僅是特例,對於普通的炮手和火槍手,就不可能指望都是如此。


    那麽對他們的要求就是射速,火繩槍要達到四十彈指內,從裝彈到射擊,一整套十五個大流程的操作。


    蒙著眼睛也要能做到,這才算一名合格的火槍手。


    而炮兵要求更高,無論是二斤炮還是六斤炮,炮組團隊協作,保證二十彈指內,完成從裝填到開火的硬指標。


    這是完全不同於這個時代的練兵方式,高效而專業,在真實戰場上,整個大明軍隊就如同一部結構精密的機器。


    不需要考慮對手的如何如何,隻需要按照自己的規則運動。


    效果如何?


    煙霧稍稍散去,車營再次恢複前進模式,騎兵已經殺出車陣再次衝到最前沿開路。


    六個營的火槍兵沒有騎馬,徒步行軍,在車營兩翼和後方嚴密保護。


    出了煙瘴區後,眼前的慘景讓人觸目驚心。


    成片成堆的戰馬,或一動不動躺在血泊中,或是一時還未死去,在哀鳴抽搐掙紮。


    人類的屍體更不用說了,相比兩翼和後方,被鉛彈和輕霰彈射擊後,大多還能留個全屍。


    正麵的五十六門重炮發射的一兩重鐵霰彈,正對炮口的基本都是被轟的四分五裂、肢體不全、腸穿肚爛、骨斷筋裂……


    肉體被炮擊後,騰起的成片血霧,甚至讓前方的視線都帶著詭異的粉紅。


    從炮擊陣地到遼軍大營三百步的炮擊區域,粗粗一看,地上躺著的都不下三四千騎。


    朋哥兒估摸著,八輪齊射加上其他三麵,殺傷了近萬騎,忍不住長歎一聲。


    “唉!”


    身側梁雲峰詫異的扭過臉相詢:


    “師父咋了?”


    朋哥兒在馬上一拍大腿,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咱們這都是一錘子買賣,下次可就不會再有這種,直挺挺往炮口上衝的敵人了,這年頭聰明人太多,傻子不夠用啊!”


    “哈哈哈哈!”


    周邊的官兵哄堂大笑,可不是嗎?金、夏、遼都挨過毒打了,估計以後看到赤旗都打哆嗦。


    大宋禁軍?


    嘿嘿!沒人把它當成對手。


    它配嗎?它不配!


    ……


    原本還想召集敗兵再戰的耶律延禧,在禦台上跳腳大罵。


    四萬餘的兵馬,三萬五出營,大營中隻剩最後的“宮衛軍”五千甲騎。


    一戰之下折損近萬,這不還有兩萬五嗎?


    如果全部撤迴大營,還能聚集三萬騎,或打或撤,皆有“折衝”餘地。


    然而真正撤迴大營的,隻有兩千多“皮室軍”,加上營內的騎兵都不到八千。


    其餘全部跑的沒了蹤影!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要說“神於越王、四位詳穩”,都屬於投機式的遊騎。


    發現“明寇”實力如此恐怖根本打不過,為了保存自家實力逃跑還“情有可原”。


    但是名義上統領全軍的“知北院樞密使事”“諸道大都督”蕭僧孝奴,這個老狐狸第一時間就帶著兩千部曲跑了,就很過分。


    “招討軍”都統馬哥、硬寨太保特母哥,兩個“哥”一看苗頭不對,也帶著各自的親信跑了。


    這讓耶律延禧感覺,就像自己的臉麵,被踩到地上摩擦一樣的火辣。


    唯一真正愚忠天祚帝的“殿前都點檢”蕭乙薛,領著“皮室軍”拚死衝陣,當場被大炮轟死。


    坐擁四萬餘騎兵,躊躇滿誌奪迴屬於自己一切的天祚帝,如今需要悲哀的麵對殘酷現實。


    揭開虛假的“皇權”麵紗,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草原上自古以來的生存法則,沒人會選擇繼續追隨一個注定的失敗者。


    窮途末路、莫過於此!


    耶律延禧一咬牙一跺腳,帶著五千“宮衛軍”一溜煙從大營北麵跑了。


    連禦台上代表遼皇權威的“十二神纛”都沒帶走,留下了自己的兒子梁王耶律雅裏,及兩千多失魂落魄的“皮室軍”。


    梁王代表遼皇向明皇求和,承認大遼戰敗,也承認大明對燕雲之地的統治。


    為顯誠意,特獻上“傳國玉璽”,並以自己為質。


    天祚帝為了不被追擊,絕對夠狠!


    舍不得兒子套不住狼,


    舍不得娘子擋不住流氓!


    ……


    (注:在另一段原時空曆史上,耶律延禧遣牌印郎君謀盧瓦送兔紐金印,偽降金朝,同時向西逃亡雲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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