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突破口已找準,刀具也已經磨好,下一步,便是親自找徐青,談……


    「顧大人,您要不歇一會兒吧,今天是袁製誥夜值,後,後天才輪到是您吶。」


    顧越擱下筆,抬起臉,映入同年主書盧澄的一張關切的麵孔。盧澄是京兆人,家境殷實,在此位已經安逸地待了六年。顧越笑了笑道:「那你們迴吧,我就不必,家裏遠,這都亥時了,路上再往返一時辰,睡不了多久。」


    「那下官,下官也不敢迴。」盧澄一時有些惶然,默默坐迴公案,協助批文。


    上級考察下級,下級又何嚐不打量上級?盧澄確實不止一次見這位麵相英俊的上司開顏而笑,隻是他實在難以確認,這樣斯文幹淨的舉止,如何能是在河陰大堤豎起那根恥石的人,又如何能是在市井混過八年,連自己的親戚收了幾分脂膏都了如指掌……


    其實,顧越不迴的理由,說來也有幾分可笑,隻因隔壁裴延的燈也沒滅,人家可是新婚郎君,都能為處理戶部和各地進奏院表章廢寢忘食,自己如何能迴?


    夜已深,一直到子時,有個小吏打著哈欠,拿書箋遞送而來,顧越行雲流水的筆尖,方才有了一絲停頓。在那末尾落名的人,是蘇莫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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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野狐,盛唐梨園著名樂人。唐·鄭處誨《明皇雜錄·補遺》:「時梨園子弟善吹角篥者張野狐為第一。」亦擅徘優。唐·段安節《樂府雜錄》載其以弄參軍著名。安史之亂時隨玄宗幸蜀,途中作《雨霖鈴》曲。亂平返京,作《還京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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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弩末


    兩個人約定在右銀台門前的那條街巷裏見麵,一邊是東宮牆,一邊是永昌坊。


    蘇安剛落輦,聽見杜鵑的叫聲從東宮裏麵那片榛子樹林傳來,布穀,布穀,朝著北方,極其哀切,猶如盼子迴歸,而旁邊的永昌坊院牆內,黃鶯的影子在樹冠間穿梭,它們的鳴叫聲清脆婉轉,富有彈音,還時常變換腔調,模仿其他鳥類。


    宵禁時分,長街空無一人,顧越下馬車,一眼就看見,蘇安在牆角聽鳥叫。


    蘇安迴過身,攏緊肩披長袍,道:「我睡不著,又見你燈火還亮,就差人傳了話,想偷偷聊會天。」顧越步子頓一下,趕緊上前捏住蘇安的手,試了試溫度。


    每每,猜不透蘇安的桃花眸子裏的顏色時,捏捏手,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近日不是排寒食至清明的祭舞麽?怎麽大半夜的來尋?我倒是不忙,不忙。」顧越重複兩遍,語氣很篤定,陪蘇安走著路,「來,說說要奏什麽曲子。」


    「寒食筵的曲子,是《龍池樂》,我負責牽曲。」蘇安的手心微微濕潤著,「十八還記不記得,你曾跟我說過,有朝會在麟德殿看我撫琴,與我同歌共舞。」


    大寒食、官寒食、小寒食三日,政令明確禁火,寒食筵以冷食為主,雖然沒有元日和冬至夜宴的華麗輝煌,但是也算得三大節慶之一,詩詞管弦,五髒俱全。


    顧越笑了笑,眸中劃過一絲波瀾:「我何時說過這等酸話?」蘇安道:「你說酸話的時候多了,這句尤甚而已,當時我去徐府賞桂,喊你,你不去。」顧越應了一聲,把蘇安拉出樹蔭,在如洗月光之下,看清他的睫毛上沾著晶瑩的霧珠。


    「你做什麽?」蘇安失了屏障,有些擔心被顧越發現自己即將離開梨園的秘密,「就算酸話,那也就隻有你我二人知道而已,我隻想問問你,還當不當真。」


    「阿蘇,我一定會去,放心。」顧越說道,「多謝你,在宮裏等我的這些年。」


    別過之後,天已將明,那杜鵑、黃鶯、百靈、雲雀越唱越歡,百鳥迎著熹微的晨光,飛過升道坊的裊裊炊煙,永興坊的石門,落入徐府那片掛滿紅綢的桂林。


    顧越迴到鼾聲連片的中書省,苦苦笑了笑,從腰間蹀躞裏拿出一枚鑰匙,一個人走至檔案室前,吹開銅鎖上的灰塵,小心地打開了那扇陳舊而厚重的木門。


    自開元元年起,整整二十四年的吏部考功司行文,全都陳列在這樣一間閣室之中。他聞著沉香,每經過一列書架,就能照見那幾排被刻得密密麻麻的楷字。


    「凡文案即成,勾司行朱訖,皆書其上端,記年月日,納諸庫;凡施行公文用印者,監印之官,考其事目無或差謬,然後印之,必書於歷,每月終納諸庫。」


    正當顧越伸出手,觸碰到開元二年的卷宗時,外麵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顧大人?」盧澄站在門口的光亮之下,額間的那道小傷疤,就像是第三隻眼睛,盯著世間的一切陳珂,「這些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突然翻它做什麽?」


    「別站在那裏,來幫忙。」顧越嗆了一口灰塵,咳得不輕,「徐青開元二年狀元及第,賈權在洛陽曾揭發他是憑藉賄賂秘書監武信搶得的功名,我想看看。」


    武信,惠妃武氏已故之兄。


    然而,莫說是誰人行賄誰人這等隱秘之事,即便監印之官的幾行批註,都已經看不太清。此時此刻,整張舊黃的紙麵之上,最為顯眼的不過一個紅色的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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