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是不是看一天了,換我?”


    裴熙南一邊和他說話一邊忍不住看陸知宴,駱晉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正常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路上還需要時間,裴熙南這是真著急過來,他點點頭,站起身來,“行,那你在這兒,晚上伯父伯母要過來,讓他們換你。”


    “好。”


    駱晉捏了捏他的肩膀,裴熙南拍了拍他的手,坐下來,看著床上的陸知宴,昏迷這麽久,臉色和唇色都泛著白,臉上劃了一道傷口,不過已經結了痂,傷口不大,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裴熙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好好看過他了,但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是用這種方式。


    他雙手支著下巴,明明是在對著陸知宴說話,卻別過眼睛盯著窗外。


    “陸知宴,道歉的話我說了太多了,今天就不說了,說點我……心裏話吧。我其實也不求你能原諒我了,我隻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我承認我以前一直把你當做競爭對手,甚至覺得你很討厭。”裴熙南苦笑一聲,“所以我總是說很多你不喜歡聽的話,我太愛玩兒了,我也理解你會懷疑我的告白。”


    “你說你現在躺在這兒,就有一點好,我可以不用再偷偷發微信和你說這些話,然後還要看好多好多的紅色感歎號。你可真絕,你真是一點念想都不留給我,但是我寧可你不聽我說話也不想你出這種事。”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慌死了,又著急又害怕,你要是真出點什麽事,我……”


    裴熙南想說“我可怎麽辦啊?”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他也沒什麽身份可以說這種話。


    “你說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啊,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你少跟我生一點氣。”


    “追一個人好難喔,我好希望你上次說喜歡我還算數,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陸知宴,你快快醒過來好不好,我隻想你快點醒。”


    裴熙南看著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和線條,重複道:“快快醒過來吧。”


    天色很快黑下來,裴熙南坐在這幾乎一動沒動,以至於駱晉帶著陸政和宋美秀迴來的時候,叫他一聲嚇了他一跳。


    裴熙南轉過身來,看見陸政和宋美秀,緊張地看著駱晉,好像在問“怎麽沒提前通知我。”


    駱晉給兩個人介紹,“伯父伯母,這是裴熙南。”


    裴熙南下意識站板正了,“伯父伯母好。”


    “你好你好,辛苦你了。”


    “沒事兒不辛苦,那我先走了。”


    裴熙南從他們身邊繞過去,走到門口又迴頭看了一眼才離開。


    等他走了,陸政突然想起來了,問駱晉:“剛才那個小夥子是不是阿宴那個競爭對手來著?”


    “對,裴氏的。”


    “他和阿宴關係……好了嗎?”


    駱晉也不知道怎麽說,含糊著“嗯”了一聲,他沒提前通知裴熙南也是想讓裴熙南多和陸知宴待一會兒,而且裴熙南要是提前走了,等他們來這段時間陸知宴身邊沒人他也不放心。


    “是對手也是朋友那可挺好。”宋美秀念叨著,拿勺子給陸知宴潤了潤唇。


    駱晉靠在床頭櫃上撓了撓頭,心想這兩人關係可能沒有朋友那麽簡單。


    “我去給你們買晚飯,有事兒叫醫生的話,按這個鈴就行。”


    “好好好,你去吧。”


    宋美秀和陸政一人坐一邊,拿著濕手巾給陸知宴擦了擦手,宋美秀越擦越想掉眼淚,“老陸,你說這老天爺怎麽忍心讓咱兒子受這苦的啊。”


    “哎,你得想咱兒子這已經夠幸運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老陸!”


    宋美秀突然坐直了身子,看著陸知宴的手,陸政也看過來,“老陸,阿宴的手……是不是在動?”


    宋美秀怕自己看錯了,把陸知宴的手放迴床上,夫妻兩個聚精會神地盯著,將近一分鍾,才看到陸知宴的又動了一下。


    宋美秀激動地晃著陸政的手,“是動了吧!是動了!老陸,快叫醫生!快叫醫生啊!”


    “動了動了!”陸政伸手按了牆上的鈴,醫生很快趕過來,“怎麽了?”


    “醫生,您快看看!我兒子是不是快醒了!他剛才手動了!”


    醫生湊近了檢查了一下,宋美秀和陸政站在後麵湊著腦袋往前看。


    等醫生直起身來,宋美秀立刻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病人的確有要蘇醒的跡象,家屬不要著急,不出意外這兩天應該就可以了。”


    “好好好,謝謝醫生!”宋美秀高興地在原地直轉圈,一遍遍重複道:“太好了太好了,阿宴就快醒了!”


    第49章 鞋沒穿錯


    眼睜睜看著貨車撞上來的時候,陸知宴一瞬間懂得了直麵死亡的恐懼,腦海裏一瞬間蹦出無數個畫麵,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哪個都不完整,哪個又都好像很清晰。


    強大的衝擊力讓他狠狠閉上了眼,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陸知宴狠狠攥住了衣服口袋裏的小東西。


    ——是裴熙南的護身符。


    陸知宴早就把它從公司拿下來了,那天也是穿的這件衣服,但是微信都能狠心刪掉,這小東西卻怎麽也沒舍得扔,就一直在衣服口袋裏放著。


    車在馬路上轉了兩圈之後撞在了護欄上,周圍路人快被這幅場景嚇到窒息了,尤其是旁邊的車,已經開始感覺到劫後餘生了,沒有被牽連到的車主慌慌張張一個接一個逃離了車禍現場。


    大貨車當場側翻,血跡從車門裏溢出來,不用看也知道裏麵的人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不知道是誰報了警又叫的救護車,最近的警察局很快派人出了警,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交錯著傳過來,現場人群很快被疏散,黃色的隔離帶將車禍現場圈出來。


    天太熱了,馬路上的血漬很快就幹了,變成更深的紅色,觸目驚心。


    陸知宴的車幾乎已經報廢,兩邊受到不同程m''m謔g e氵夭艸冫欠度的撞擊,車門已經搖搖欲墜。


    醫生趕緊趕過去查看情況。


    陸知宴仿佛還能感受到周圍有人在檢查自己的情況,也能感受到劇烈的痛感,像是五髒肺腑都給他揉爛了,還不夠,還要狠狠撕扯他的皮膚,他還感受到自己在流血,但說不清哪個地方,又或者是在身上的每一處。


    可他睜不開眼,說不出話,更動不了。


    被抬上擔架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駱晉的聲音,他怎麽趕來了?陸知宴就快以為自己突然蘇醒的意識是因為迴光返照,然後又狠狠攥了一下手心。


    還好,還在,裴熙南的護身符還在就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把這個還給他。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事情,他還會嘴硬嗎?


    他不知道,因為很快他就再次失去了意識。


    昏迷的這些天,他都是這樣,意識反複迷失又恢複,他覺得自己可能被困在黑壓壓的籠子裏,又或者是被人蒙住了雙眼,堵上耳朵和嘴,他很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卻做不到,隻能任由自己陷入迴憶的漩渦。


    爸爸媽媽知道了嗎?他們會不會扛不住?還有裴熙南,他知道了會是什麽感受,陸知宴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想起重逢,想起每一次在談判桌,在酒會,還有遊輪的那一天晚上,以及之後他的道歉和自己言不由衷的狠話。


    他到最後也沒能告訴裴熙南,自己到底愛了他多久,真的很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一年又一年,靠著迴憶過活,藏起每一次見麵的滿心悸動,試圖接近又往往適得其反。


    “陸知宴,我隻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陸知宴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不太真切,他極力想要捕捉住,卻模模糊糊忽遠忽近,他很想要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大腦在反複掙紮,身體卻動彈不得。


    “你說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啊……”


    “陸知宴,你快快醒過來好不好……”


    快快醒過來……這是陸知宴捕捉到的裴熙南最後的聲音,大腦努力想要恢複運作,以至於他感受到了頭部傳來的陣陣刺痛,然後他聽見了陸政和宋美秀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以至於他在想剛才裴熙南說的話會不會也不是錯覺。


    “剛才那個小夥子是不是阿宴那個競爭對手來著?”


    “對,裴氏的。”


    裴氏的?裴氏的,那就不是錯覺是不是,陸知宴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腳,他拚了命地想要掙脫開,終於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動了一下。


    聽覺在恢複,可他仍然睜不開眼,他努力又動了一下手,自己昏了多久了?


    “駱晉駱晉!快!阿宴手動了,他快醒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陸知宴恨不得能馬上睜開眼,可是他無能為力,眼前仍舊一片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片黑暗終於一點一點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明亮的視線。


    在黑暗裏呆了太久,他又閉上眼等了半天,再睜開才適應過來,他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條紋的床單,因為躺了太久,手臂和腿都泛著麻,緩了半天,充了電流一樣的酥麻才逐漸褪去,他看見了趴在自己床邊上睡覺的陸政和宋美秀,手指動彈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已經動作很小了,宋美秀還是一下彈起身子來,看著他睜著眼的時候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陸知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嚐試著再次開口,才叫出一聲沙啞的“媽。”


    這一聲叫得宋美秀瞬間一臉眼淚,她反應過來,晃了晃陸政的身子,“別睡了老陸,兒子醒了!兒子醒了!”


    陸政一個激靈坐起來,動作太大還扭了一下脖子,他疼得“哎呦”一聲,但是顧不得了,看著陸知宴的眼神充斥著滿滿的心疼。


    “阿宴,阿宴。”他叫著陸知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像隻是在確認他確實醒了。


    “爸。”


    陸政堅挺了幾十年。第一次在孩子麵前掉眼淚。


    兩個人一人握住陸知宴一隻手,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門外,裴熙南正要敲門,看到這幅場景,激動和欣喜混雜在一起,一瞬間竟也跟著鼻酸,他鬆開門把手,靠在牆上,順著牆壁滑下去蹲在地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在發抖,陸知宴終於醒了,醒了就好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進去看一看,可是最終沒有勇氣。也不想破壞一家人的氣氛,最後通過玻璃看了一眼,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陸知宴到底還是身體素質好,醒了之後恢複得就很快,駱晉靠在床邊啃蘋果,一邊啃一邊把手裏的護身符遞給他。


    “給你洗幹淨了。”


    陸知宴抬手接過來,喃喃道:“我還以為沒有了呢。”


    “裴熙南來看過你了。”


    “他來了?”陸知宴抬頭看著駱晉,手握著護身符縮迴了被子裏。


    “你被送進醫院當天他就趕過來了,急得鞋都穿錯了。”


    “哦……”


    “你被送上擔架人事不省的時候都沒鬆開他的護身符,醫生說,你這種程度的車禍,像你傷這麽輕簡直稀罕,可能是護身符保佑你了吧。”


    陸知宴沉默著沒吭聲,指腹在被子裏摩挲著護身符上的花紋。


    “鬼門關裏走一迴了,阿宴,如果改變不了就接受他,猶豫不決不如放手一搏,或許可以給他一次機會。”


    陸知宴狠狠攥住了手心,正是這次車禍,讓他明白,很多事如果不及時去做可能真的就沒有機會再做了。


    駱晉說的對,如果真的改變不了自己的內心,那就不如正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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