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真當朕手上的刀不鋒利乎?”


    袁隗並不正麵迴答怕不怕,仿佛沒有聽出漢靈帝話裏的意思。依舊跪在那裏,大聲的喊道:“我等皆忠心於漢室。請皇子殿下尋仙問道,也是為了我大漢江山好。還請陛下應允。”


    “還請陛下應允。”緊跟在袁隗後麵,又是眾人一次齊聲高唿。


    接著,朝堂又陷入了寂靜。隻剩下漢靈帝嘎吱嘎吱的捏響著竹簡的聲音。


    這個時候,劉辯終於悟了。


    看著下麵每個人的微表情。有人忐忑不安;有人目光堅定;有人勝券在握;還有人相互對望,互相鼓勵。


    他終於徹底的明白為什麽漢靈帝明知道宦官也並非什麽好東西,卻依然願意用宦官去製衡這些世家了。


    也許隻有士大夫可以管理好天下。徹底的打壓,士大夫並不利於人民發展。


    但是如果不去打壓士大夫,他們劉家的江山,就仿佛形同虛設。


    人家需要的時候就來你這裏討一張詔書。不需要的時候,上麵的命令可以啥都不是。


    中央根本就沒有皇帝該有的掌控力。


    就像現在。


    隻要這些世家想把他堂堂一位皇子,並且是目前唯一的一位皇子,趕出洛陽。那他們就敢付出行動。


    漢靈帝心一橫,“把這些人都給我叉出去,今日誰再敢提此事,直接斬首。”


    那些人依次被宮廷侍衛插了出去,過程中沒人喊冤,沒人求饒,膽子最小的人也隻是兩股顫顫,卻根本沒有放棄的念頭。試問,如果不是有絕對的把握誰又敢這樣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最後,眾人袁隗的帶領下又跪在了朝堂之外,依舊一字不吭。


    朝堂裏麵雖然少了很多礙眼的人,但是整體的氣壓依舊低的可怕。


    忽然,又有一人站出來,打破了平靜。


    出乎劉辯意料的是,此時站出來出頭的人竟然是周異。


    “啟稟陛下,微臣有一事請奏。”


    漢靈帝現在雖然沒有什麽心情聽,但所有人都看著呢,也隻好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說吧!”


    周異當然能感受到,周圍壓抑的氣氛,心裏也直打鼓。


    他本來是不想參與的。


    但是他一來身為世家的一份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請他以何進的官位作為緩衝君臣關係的交換條件,那麽答應了別人,就必須要把事情辦好。


    二來,他也想要為何進爭取一下。這麽久的共事,雖然兩人有階層差距,但是周異還是忍不住對何進升起許多好感。


    目標明確的周異不急不緩的說:“啟稟殿下,司隸校尉何進近日來安撫百姓兢兢業業,功勞卓著。是洛陽快速穩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司隸地區百廢待興。臣請奏陛下完全恢複司隸校尉何進手中職權。讓他能夠更好的恢複社會安定,為我大漢做貢獻。”


    接著,又嘩啦啦站出來一批人高唿“臣附議。”


    這些人一看就知道,大部分都是世家派係的人;也有不少牆頭草,感覺何進股最近很好賣,過來露個臉;還有一些是聽說何進最近名聲不錯,真心支持一下的。


    雖然隨著附議的人越來越多,支持何進的隊伍成分有些複雜,但是大家都能很清楚的看出,這就是袁隗準備的後手。


    他早就料到漢靈帝有可能不會在朝堂上妥協。


    那麽這個時候就需要丟出一些利益交換作為緩和關係的籌碼了。


    何進恰好是他們之前死死卡住的一個關鍵點。如今把這個口子放開,一下就起到了不錯的效果。


    實際上,漢靈帝也沒有辦法拿袁隗他們怎麽樣。之前雖然看起來殺的狠,但是沒有徹底趕盡殺絕。


    殺了一批以後剩下的隻是把跳得最歡的禁錮起來而已。


    如果這一次真的再針對底下的這些“各地方代表”大開殺戒,天下可能就真的要動蕩起來了。


    因此,他隻好就坡下驢,同意了周異的請求,正式任命何進為司隸校尉。然後便草草的結束了朝會,憤然離開。


    說來也讓人感到好笑。


    明明就是漢靈帝應有的權力,最後卻被別人拿來安撫權力擁有者本人。就好像小偷偷了別人錢包,用偷到的錢進行賠償一樣荒誕。


    可是,這樣的事情就這麽發生了,苦主還要配合表演。


    可笑!


    可悲!


    迴到自己院中的劉辯心裏一片冰涼。他已經有預感這件事情無法阻擋了。


    看到了這個陣勢,他才明白自己想要進行改革有多麽困難。


    哪怕他的目標方案是“潛移默化的改革”,潤物細無聲般的改變大漢的體係。


    但是他的行為總會有觸及世家底線的那麽一刻。


    也就是說,這些世家早晚會像現在一樣聯合起來。


    能夠早點體會到世家聯合的力量,劉辯不知道是該為自己高興還是該為自己難過。


    他現在的心情既有對將來生活的惶恐;也有對世嘉能力的忌憚;還有這麽長時間以來的計劃被全盤否定的,不甘與失落。


    這種時候,擁有領先數千年知識的優越感,並不能平息劉辯內心中不安情緒,經驗不足永遠是他的硬傷。


    比起劉辯這邊的焦慮不安,漢靈帝那邊的氣氛就沉寂許多。漢靈帝就這麽一個人坐在書房裏默默的思考著。


    或許有人會說他這個時候不應該做縮頭烏龜,應該為了皇室的顏麵正麵對線。


    但是隻有熟悉漢靈帝的人才知道他這個狀態比起“在那裏大喊大叫、亂摔東西之後做出的簡單迴應”更加可怕。


    因為之前的每次黨錮政策實施和下令殺戮的當天,漢靈帝都是這副表情。


    砸東西的時候代表漢靈帝在宣泄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嘴上說的兇,但是實際上內心並沒有那麽憤怒。


    反倒是他現在這種表現是真的在權衡利弊,考慮是否要開始殺戮。


    每到這個時候,往往就是世家們挑戰皇權,最終矛盾激化的時刻。


    如今的局麵,漢靈帝雖然感到十分的生氣。


    但是由於還有一點點迴轉的餘地,他的怒氣值恰好卡在了殺與不殺的臨界點上。


    這才有了如今仔細思考慮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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