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曦曦,春雨過後,長安城一陣喧鬧。


    朱雀大街之上,陳酌身著一席破爛不堪的血衣,狼狽的靠在牆邊,看著虛弱不已。


    那模樣,是個人都看得出臨王世子遭遇了一場足以要了他性命的刺殺。


    而此時,收到皇城衛消息的緝查司武安使冷肇此時正向著陳酌靠近。


    而他的腳步剛剛邁動,就被陳酌身邊一位頭戴紗笠的女子提劍攔住了。


    陳酌臉色蒼白,捂著手臂看向冷肇,淡淡道:“緝查司之人,我不信!”


    隨後,他又抬眸掃過周圍的黑武衛,冷冷道:“賈玉書設計刺殺於我,緝查司是否參與其中……咳咳……我不清楚,但還請冷武使莫要上前了!”


    這番話說的並不大聲,好似真的是虛弱至極一般,但周邊圍攏的民眾依舊有不少人聽清了這句話。


    於是人群嘩然,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雖然有皇城衛撐起了一圈警戒線。


    可陳酌就是賴在這不走,於是長安城就有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了臨王世子遇刺的消息。


    而且刺客居然是緝查司副使賈玉書,這件事可就嚴重了!


    一般的人聽聞此事,自然是想到臨王世子居然在長安遭遇了刺殺,長安的皇城衛都是怎麽做事的?


    而知道賈玉書這一點的民眾,則是借此想到了更多,緝查司副使刺殺陳酌。


    以權位之便利,調離皇城衛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也有些許人,想到了更深入的事情,那就是兩司受聖上直接管轄,賈玉書刺殺之事,該不會……


    而這也是陳酌演這場戲的根本原因,在略微恢複之後,從宮內往外走,那可就簡單多了。


    不過無論從哪一個方麵來說,自己都不能著急迴臨王府去。


    先不說至少要有一場戲演給齊睿看,讓齊睿認為自己是被“神秘女子”所救。


    而陳酌身旁那頭戴紗笠的女人,自然就是這所謂的“神秘女子”了。


    別誤會,她並非慕容倩兮,雖然陳酌特意等到天光大亮才來到朱雀大街開始表演。


    不過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其他變故,駱瑾就承擔起了這個重任。


    而另一方麵來說,陳酌一定要隱瞞住自己其實是逃往仁壽宮才逃過一劫。


    而一身血汙,衣衫襤褸,臉色蒼白又略顯狼狽的出現在在眾人麵前。


    一是為了讓民眾知曉他是真的遇到刺殺了,二則是為了讓齊睿覺得他確實為了避開追擊,做了很多努力,才弄得如此狼狽。


    冷肇此時臉色陰沉,雖然他身為緝查司武安使,可昨日長安城中的布防安排他並不清楚。


    晚間黑武衛的行動,他也隻知道個大概,知曉有緝查司有所任務。


    但冷肇並不知道黑武衛的真實目的,更別說賈玉書刺殺陳酌這種事了。


    而他自然比民眾想到的更多,也算是身處高位的他,非常明白。


    賈玉書身為緝查司副使,絕不可能擅自行動,幾乎是在聽到陳酌這話的同一時刻。


    冷肇就明白,這哪裏是賈玉書要刺殺陳酌,分明是聖上想要找機會除去陳酌!


    聽著耳邊民眾的竊竊私語,冷肇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兩司本就是受聖上之命,而緝查司更是幹脆就是齊睿所創。


    簡單來說,冷肇的一切都是齊睿給予的,雖然緝查司的名聲在江湖中很臭。


    可對於生活在長安的民眾來說,雖然一般人聽見緝查司三個字也會罵幾句。


    但真說起來,緝查司在民間的風評其實並不算差,可如今此事擺在了台麵上來。


    若是賈玉書刺殺之事,沒辦法給一個合理的交代。


    齊睿刺殺功臣之後,隻因權利之爭就要除去臨王世子的惡名就要傳揚天下了。


    而這僅僅是最好的後果,若是陳鴻哲得知此事,悍然發兵北上席卷長安。


    甚至是舉臨州全境投降南青,那樣的後果,絕不是大楚所能承受的,也不是齊睿所能承受的。


    這下自己就有點被架在這裏了,他並不清楚昨日刺殺之事的來龍去脈,所謂說多錯多。


    冷肇並不敢就陳酌的話反駁些什麽,他抬眼看了看朱雀門的方向。


    已經過了這麽久了,為何宮內還無人前來,即便賈右使不便出麵,那齊正輝總該前來吧!


    而也就在此時,遠處的街道上,人群忽的散開,讓出了一條道路。


    冷肇見狀麵色一喜,他原本還以為是齊正輝或是賈右使前來了。


    可當他看到來人的樣貌時,心中猛的一跳,恐怕此事沒辦法善了了!


    青色衣裙搖曳,齊芷臉色焦急的跑進了皇城衛封鎖之中。


    當陳酌看到齊芷的時候,也是心中一跳,不為別的。


    當自己一場戲演的非常完美之時,忽的闖進一個在自己設計之外的人,誰來都得哆嗦一下吧?


    而齊芷看見陳酌滿身血汙,臉色蒼白的靠在牆邊之時。


    她的眼淚一瞬就流了下來,她才是真的不知曉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昨夜從朝宴離席之後,她就一直在房中,一邊欣賞陳酌所做之詩,一邊等著陳酌迴來。


    雖然大雨傾盆,可齊芷其實還蠻開心的,畢竟武樂節此種重要的時刻。


    齊芷還是非常希望和陳酌一起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的,甚至她還準備了不少東西,準備獎勵一下陳酌來著!


    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陳酌迴家,察覺到不對了的齊芷有些慌了。


    立刻遣人去查陳酌的去向,在得知陳酌早已離宮之後,齊芷就更加覺得不對了。


    而震天的驚雷襯托之下,齊芷越來越覺得陳酌可能遇到了什麽危險。


    緊接著,宮中又傳出了有刺客襲擾的消息,甚至有那麽一瞬間,齊芷都差點覺得陳酌就是那刺客了。


    徹夜未眠之人,除卻伏殺涉及的雙方之外,還有她齊芷。


    當天光蒙蒙之際,齊芷非常確定,陳酌一定出了什麽變故,以至於連迴到臨王府都做不到!


    而直到方才,齊芷才從小桃兒的口中得知了陳酌的行蹤。


    一路上聽的全是民眾在討論此事,但眾說紛紜,齊芷還並不清楚事情究竟是何種麵貌。


    隻知道賈玉書居然狗膽包天,乘著夜色在東市襲殺陳酌。


    而此時看到陳酌的模樣,齊芷自然是積攢的情緒一瞬爆發,哪裏還忍得住淚水。


    她幾乎是撲到了陳酌身邊,眼淚婆娑撫了撫陳酌肩頭的傷口:


    “疼嗎?”


    陳酌眨巴了兩下眼睛,又偏頭看了看自己特意弄了點血出來的肩頭傷口。


    不過還沒等自己說話呢,齊芷都快哭成小花貓了,陳酌隻得笑了笑,安撫道:


    “沒事了,已經處理過傷口了,你都快哭成小花貓了,這麽多人看著呢,你長公主的威名不要啦?”


    齊芷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心驚膽顫了一個晚上,如今終於見到陳酌安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哪裏還忍得住。


    這一夜,對於齊芷異常煎熬,偶爾閉眼小憩之時,她甚至想象過陳酌滿身是血的躺在哪裏一動不動的模樣。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嗚嗚嗚~~早知道我就不提前……而且………都怪我嗚嗚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齊芷已然哭成了淚人,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但陳酌還是聽懂了齊芷的意思。


    他輕輕抬手,用指腹幫齊芷擦試了下臉上的淚珠,又開口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別哭了!”


    於是在陳酌的安撫之下,齊芷這才漸漸止歇,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在陳酌身上四處打量查看。


    畢竟陳酌身上的衣袍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破爛不堪了,除卻血跡之外,被刀、爪劃破的痕跡數不勝數。


    不過查看了一圈過後,齊芷發現陳酌身上的傷勢基本都被處理過了,倒也鬆了一口氣,什麽其他的她不管,隻要陳酌沒事就好!


    可一旦稍稍冷靜下來之後,齊芷就也發現了貌似哪裏不太對,陳酌如今這番狼狽的模樣,和他精心處理過的傷口有些不太相襯啊!


    她轉頭看了看持劍守在一旁的駱瑾,齊芷頗有些疑惑,雖然此人帶著紗笠,可明顯不是慕容倩兮啊,陳酌這又是在哪裏認識了一個新女人?


    不過還沒等她想明白這些呢,皇城衛封鎖線之外,就有一位腳步蹣跚的老者緩緩走近。


    來人正是監察司右使,賈家前任家主:賈盛!


    賈玉書刺殺之事,與兩司脫不開關係,同時他又是賈家之人,又在朝堂之上與江湖中皆有名望,齊睿讓他出麵解決此事可謂是非常合理。


    今日朝會過後,齊睿便聽說了陳酌出現在朱雀大街的事情,他這才相信恐怕陳酌真的是乘著雨夜遮掩,逃脫了死士們的追殺。


    而且他甚至也明了陳酌此時,這般出現在朱雀大街的原因,哪有人閑著沒事傷都沒養好,就立馬跑到大街上宣揚的?


    陳酌此番做法的目的不言而喻,賈玉書身份太過敏感,陳酌想借此做些文章也很可能。


    齊睿聽聞此事後,臉色變差了不少,沒想到陳酌竟然做的這麽絕,直接將此事擺在了台麵上來,讓自己沒辦法蒙混過關。


    甚至他有那麽一瞬間,都有些後悔這次的伏殺了,雖然自己確實挑選了一個極其合適的時機,甚至就死士小隊統領的匯報來說。


    這次伏殺真的險些就得手了,但賈玉書終究棋差一著,反倒因此丟了性命,而陳酌如今的做法,也讓自己徹底陷入了窘境之中。


    而麵對賈盛,齊睿更是隻能揉了揉眉心,破天荒的和賈盛表示抱歉,比起其他人,無論是甄公公還是張道泉。


    其實都隻是合作或是一些其他原因才願意聽命於自己,隻有賈盛,那才是真正算得上是攜手同心。


    而賈玉書,也算是賈家精心培養出的高手,但卻因為自己心血來潮的突然計劃,丟了性命。


    雖然在甄公公麵前,齊睿大罵賈玉書是廢物,但那更多的是氣話而已,在麵對賈盛這個已經處在暮年,亦師亦友的同伴時。


    即便是如今的齊睿,也是有些氣弱,但卻不想,賈盛對此事毫無表示,非常公事公辦的領命而去,這讓他非常詫異。


    …………


    “老臣,參見世子殿下!”賈盛躬身一禮。


    陳酌抬眸看著這位不久之前,還與自己和顏悅色的交談的前輩。


    兩人心裏皆明白,今日這場戲的緣由和最後的結果,那是可以與預知的,賈玉書背下所有黑鍋,甚至賈盛自己都得承擔一二。


    但唯獨,這件事決不能牽扯到齊睿的身上,哪怕是一點點都不可以,刺殺陳酌一事,隻可能終結在賈家內部!


    “賈右使此來何意?莫不是要對陳酌趕盡殺絕??”


    賈盛聽得眉頭一跳,他原本還想憑借自己的麵子,讓陳酌不要太過糾結此事,隻要陳酌不過於較真,那此事就還有迴轉餘地。


    然而,賈盛恐怕是浸在權謀爭鬥中太久了,以至於考慮任何事,都覺得旁人也能思慮極其周全,若是對自己無益之事,顯然不會去做。


    若是陳酌真的如他這般想,這場戲隻是單單想要一個交代,那麽或許賈盛最開始的想法就是正確的。


    可他忽略了陳酌並非官場上那些老油條,而是臨王世子,在如此形勢之下,他的背後有著臨王撐腰,有著大楚最為精銳的二十萬臨州軍撐腰。


    他無需考慮其他,也無需權衡利弊,賈玉書刺殺之事,陳酌不僅僅隻想要一個交代,齊睿也必須付出些什麽,而不隻是給一個所謂的理由。


    “世子殿下說笑了,聖上聽聞世子遭遇刺殺,特派老臣來查看情況,世子如此傷勢,不若往宮中太醫院治療一番……”


    可這番官麵話才說了一半,陳酌就立時抬手打斷了他:


    “賈右使又何必如此客套,本世子若是沒記錯的話,賈玉書就是你賈家之人,他帶人伏殺於我,難道賈右使渾然不知??”


    這原本是這場戲本該有的走向,甚至賈盛前來之時,也對此情此景有過預想,隻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陳酌的態度告訴他,恐怕不是用言語能善了的。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賈盛幽幽一歎,搖了搖頭道:


    “不瞞世子殿下,老臣確實不知玉書為何刺殺於您,玉書本就是我從民間帶迴的孩童,刺殺之事或許與他幼時的經曆有關?待日後老臣將此事查清,一定給世子殿下您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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