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江鈞羽自認天賦卓絕,也覺得二十五歲進位武尊太離譜了,更別說甄公公很可能比之更強。


    你說一開始他們沒想過刺殺大楚皇帝製造亂局這種事情嗎?當然想過啊,大楚安武帝時,派了多少人前往長安?全都是有去無迴,反倒還助長了甄公公的威名。


    可實力差距太大了,甚至遠大於楚國與大青的國力差距,可見甄公公的恐怖,饒是江鈞羽自己,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對能不能與已經遲暮之年甄公公打成平手都持懷疑態度。


    哦,話沒說完呢,差點把鄭其琮忘了,在以上那些事之外,定州江湖也有著一段故事。


    很久以前,有內流沅河自雲州流往廬州,落楓盟原本隻是尋常河運商戶自發聯合,後來漸漸演化成門派形式,而後有落楓盟先輩觀秋日楓葉之行,自行領悟落楓刀法,傳襲至今。


    而寒刀門對於定州來說,其實是外來戶,在落楓盟在定州叱吒風雲之時,寒刀門自成州南遷,兩派同習刀法,由此爭端不斷,直到如今。


    而十一年前,寒刀門門主鄭其琮與落楓盟盟主陸岩一戰,陸岩應落楓之讖言,因年老之故戰敗,鄭其琮卻因此戰有武尊之悟,成了武尊老末。


    “不錯,十武尊確為天下武道至強者,可陸重雪究竟是不是甄公公之下第一人,卻不可妄下結論!”


    見話到此處,江鈞羽沒再去看手中釣竿,笑著打趣:“師尊莫非是說這天下第二其實是您?”


    “害!”江鶴載一擺手:“我是個什麽天下第二,半截入土的人了,隻是天下能人異士奇多,你也說了,天賦不能決定一切……”


    江鈞羽這下似乎也聽出了自家師尊的意思,試探著開口道:“您是指東燧和慕容衍?”


    “不錯。”江鶴載點了點頭,接著續道:“此二人崛起之路太過詭異,中年成名,卻進步神速,如今實力非你所能想象,陸重雪天賦雖震古爍今,卻缺了經驗,此三人實力或在伯仲之間。”


    江鈞羽的表情變得非常精彩,實不相瞞,他以往一直以陸重雪和甄公公為目標,現在青鶴奇典終於有所成,沒想到卻一下子多出來這麽多敵手,簡直是超級打擊!


    也就在這一瞬間,江鈞羽忽的感到手中釣竿一陣震顫,他心中一驚,有魚咬鉤?但這怎麽可能,此地無魚!


    他立刻收迴心神,向湖中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根本沒魚,隻有一塊石頭微微壓住釣竿,隨水波晃動,這才有所震顫。


    一旁的江鶴載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微微一笑:“看,這魚不就上鉤了?”


    “既然如此,師尊可否為我解惑??”江鈞羽可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陛下的身體狀況才是重中之重。


    “嗬嗬,我又不是百事通,你問我小皇帝是什麽狀況,我怎麽知道?”江鶴載非常賴皮的攤了攤手。


    江鈞羽瞪大了眼睛,非常無奈道:“您不知道您讓我在這釣魚?”


    “怎麽了?不行嗎?陪老頭子我釣釣魚,修身養性多好啊?”江鶴載非常理所當然,反正這也不是第一迴了,誒,就是玩!!


    “哎………”江鈞羽十分無奈:“您又不是沒做過京武衛武主,說是日理萬機都不為過,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大事紛至遝來,師尊你這不是添亂嗎?”


    此話一出,江鶴載立馬吹胡子瞪眼了,拿起手邊的閑置魚竿在江鈞羽身上敲了下:


    “嘿,還學會跟老子頂嘴了是吧?還大事紛至遝來?就靈武軍那點小事,又不是陳鴻哲打進來了,你怕個屁啊!!”


    “誒誒誒,君子動口不動手,您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顧諺承也不是善茬,一個處置不好,引蛇出洞就成了放虎歸山,怎麽不算大事了?”


    話落,江鶴載倒是沒再說什麽,認可的點了點頭:“這顧諺承倒是個人才,隻是非我大青之人,實屬可惜啊!”


    隨後他又看向江鈞羽,語重心長的道:“你也別太把這什麽京武衛武主當迴事兒,要知道休息,你雖有青鶴奇典傍身,卻也要知道養生,這才能活的久,明白嗎?”


    您要不要自己聽聽自己在說啥不?前腳歎息顧諺承不是大青俊傑,後腳讓我對這些事別太上心?


    但既然說到此處,江鈞羽很是認真的起身行禮道:“師尊曾教導我,助大青統一天下乃是京武衛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任務,十一年來,鈞羽一日都不敢忘!!”


    說這話時,江鈞羽眼中神色堅定,江鶴載能從其眼中看到一種名為信念的東西,他迴眸和江鈞羽對視,沉默良久。


    “哎……也罷,你如今之執,是老夫之過!”說著, 江鶴載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隻希望你真能得償所願,莫要與為師一樣,搞得一地雞毛,什麽也沒得到!!”


    “鈞羽定不負師尊所托!”江鈞羽再度作揖行禮。


    卻見江鶴載擺了擺手:“不,並非為我,你既然有如此信念,就該更加貫徹,這不是師命,也非聖諭,而是你江鈞羽自身的願想,此不負黎民,不負蒼生之道;為師希望能看見你‘千鈞之羽,雲起龍驤’的那一天!”


    江鈞羽看著師尊遠去的背影,並未答話,隻是眼中神采奕奕,當自己從師尊手上接過武主之位時,師尊就一直反對他全身心投入其中,如今終於改變了看法,這對江鈞羽這趟大漠之行來說,也不算全無收獲了!


    不過,他還是不相信自家師尊對陛下之事一點想法都沒有,急忙追了上去,再度開口詢問。


    江鶴載見他又提起此事,有些不耐煩了:“我說你小子,從進了此地之後就一直在我耳邊吧啦吧啦,難不成你來找老夫就是隻是為了這件事嗎?”


    “是啊!”江鈞羽很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那不然呢,我閑著沒事幹拋下那麽多公務,過來陪您釣魚啊?


    江鶴載也沒想到他這麽直接,把他接下來的話全部堵死了,他非常鬱悶的道:


    “害!徒大不中留啊,想起我剛撿到你時,多麽可愛的一個小孩子,現在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額…………江鈞羽非常無語:“師尊,那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怎麽了?三十年很多嗎?也沒過多久嘛,我說是就是,反正你今天不許走,多陪陪老頭子,要是我心情好指不定還給你一點獎勵!!”


    好吧,您老活了近百年確實厲害,三十年好像確實不算什麽,不過什麽叫心情好有獎勵?合著剛才說的什麽都不知道是騙人的是吧?


    “常言道‘言而有信乃君子之道’,師尊如此反複無常,此非君子所為!!”


    這兩個字似乎直接戳到了江鶴載的痛點,他跳腳道:“我呸的君子之道,當年莫玉南那個糟老頭子就跟我說什麽要尊老,老子剛一收手,他就搞偷襲,不然哪來的什麽北仙南甲?我呸!!”


    江鈞羽那敢說話啊,這事他完全沒發言權啊,莫玉南什麽人物?死的時候都是甲子前了,師尊與其交手還要再往前推,北仙南甲的真相現在哪裏還有人知道啊?


    不過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師尊提起這件事了,看起來確實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不過為了老人的身體考慮,他還是開口安慰道:


    “師尊息怒,這莫玉南仙逝多年,您老如今活的比他久,江湖地位也比他高,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可江鶴載聽了這話,卻又炸鍋了,猛地迴頭看向江鈞羽,惡狠狠道:“仙逝?他也配仙逝?暴斃!暴斃懂不懂!!”


    “好好好,徒兒明白徒兒明白,師尊消消氣,消消氣!”江鈞羽也很委屈啊,莫玉南這種實打實的江湖前輩,不仙逝說什麽?


    “哼!氣死老夫了!”說著,江鶴載惡狠狠的指著江鈞羽道:“老頭子我現在很生氣,你今天的晚飯沒有了!!!”


    …………


    事實證明,江鶴載還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江鈞羽最終還是上了飯桌,不過比起老人的大魚大肉,自己這邊的鹹菜米粥就顯得有些寒磣了。


    “怎麽樣?很多年沒吃過這般樸實無華的東西了吧?”


    “那倒沒有……”江鈞羽搖了搖頭:“鈞羽也時常吃些米粥,以警示自己,大青民眾任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哎,倒也符合你的性格。”江鶴載輕歎一聲:“其實現在比起當年已然好了不少,當年我們連鹹菜米粥都沒得吃,不知何時就會曝屍荒野,可大楚皇帝卻置若罔聞,大青起事,戰火燃及,非我之願,可卻不得不做!!”


    “師尊成為大青武主多年,享盡富貴,如今還有如此赤忱之心,令鈞羽敬服!!”


    江鶴載見此,眉頭微皺,想起方才對方的說法,不禁開口:“莫非你已陷於富貴之中,日漸沉迷?”


    “倒也不是,隻是最近時常覺得勞累,總需放下正事才可身心輕鬆,不知何故!”


    “你的問題很簡單,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大青並非缺了你就轉不動了,別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適當休息才是正途,配上青鶴奇典,不消數日便可痊愈!”


    一聽師尊還有後文,江鈞羽倒也沒再說自己的事了,立刻開口問道:“那陛下之症狀,又是何故?”


    卻見江鶴載搖了搖頭:“我未親眼目睹,不好下論斷,不過恐怕他的情況與你一致,這小子從小做事就認真,當了皇帝之後更是如此,如此積勞,其武藝又不頂尖,有此症狀也很有可能,需精心寧神,劍門台清心玉可擋此災!!”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可清心玉被玉兒帶走了,所以我才來問問師尊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既如此,恐怕隻能讓高熹這小子閑一閑了……”說完這句,江鶴載收了聊正事的嚴肅,轉而道:“我聽說,江玉這小子,在長安被人教訓了?”


    原本還正考慮應對辦法的江鈞羽,聽到這句,迴過神來:“嗯,臨王世子陳酌,其劍法超絕,甚至還戰勝了鬱慈,雖然後者一戰略有水分,但其武道天賦已經可窺一二!”


    江鶴載常年隱居,倒是真不知道擊敗江玉的人就是臨王世子,這下他的臉色一下便嚴肅起來:


    “陳酌?是個人才,此人才是京武衛應該重點盯防之人,臨王一脈皆非常人,你要小心才是!!”


    “鈞羽謹遵師尊教誨!”江鈞羽拱手行禮,大青之人,不可能有人會小看臨王一脈,對臨州陳家,江鈞羽幾乎是給予最高重視,甚至比起長安廟堂諸公的投入還要更多。


    “對了,說起江湖,師尊可知廬州遺跡之事?”


    “廬州遺跡?這倒是並未聽說,莫不是你昨日所收書信提及?”江鶴載確實不知此事。


    “不錯!!”


    接著,江鈞羽就把廬州遺跡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隨後問道:


    “師尊可有興趣前往一探?”


    可江鶴載聽了這話,卻是非常無語:“嘿,你小子故意的是吧?老夫這麽大一把年紀了,千裏迢迢的從雲漠跑到廬州去?怕不是走到一半就暴斃了哦!!”


    “哎……十年前成州秘境我因武道不成未能參與,此次又因瑣事纏身無法前往,實乃遺憾!!”


    “不如讓玉小子去,萬一有所收獲呢,燕家不過土雞瓦狗,還包場遺跡?真是臉大!!”


    “這?恐怕不太保險吧,玉兒畢竟是京武衛少主,若在千裏之外有所損失,恐無法及時救援啊!!”


    聽到這話,江鶴載又吹胡子瞪眼了:“那怎麽了?有危險又如何?難不成京武衛少主就是個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一點磨難都經受不得了嗎?”


    “可臨王陳鴻哲不就是這麽養自家世子的……我行事保守一點……”


    “嘿!!你還頂嘴是吧?臨王也是你能學的?玉小子要是有陳酌一半厲害,你還至於在這裏跟我說這些??”


    好吧…………我居然無法反駁……


    “雖然如此,可遺跡之中情況複雜,機遇與風險並存,玉兒未達宗師,恐無法妥善應對!”


    “那又如何?玉小子若想接過武主之位,就該有這番磨礪,若能順利度過,豈非好事?”


    “這……”江鈞羽沉默,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曆練機會,此非遊曆江湖之曆練,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時刻:“您似乎……有些著急?這是為何?”


    卻見江鶴載緩緩起身,背負雙手,踱步至小湖旁,抬眼望向前方茫茫雲漠:


    “嗬嗬,非是老夫著急,而是天意如此,如今十武尊分立天下,暗中有多少人蠢蠢欲動;楚國天驕眾多,極地蠻族複興,百嶽蒸蒸日上,我大青亦是人才輩出,就連武州都有個顧武盛橫空出世!”


    說到這,江鶴載迴過頭,望向神色凝重的江鈞羽,一字一句道:


    “此風雲際會,滄海橫流之時,天地變局已至,這天下未來如何,並不看我這把老骨頭,也並非你這被瑣事纏身之武主,而是年輕一輩,若是潛龍伏虎,自能鳳翥龍翔,若是孱弱蛆蟲,自然如渣滓濁沫,隨風起消散無形!”


    “至於孰龍孰蟲,此非你我所控,還需等後人評說!”


    (第一卷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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