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實在是太大了,連黃立都無法抗拒。


    倒不是賭徒本性,而是不賭不行。不以決戰的心理展開破釜沉舟的行動,就不能徹底打破清軍的三省會剿。


    黃立說服了袁宗第,又探詢了巫山之戰時的一些細節,才起身告辭。袁宗第本想送到碼頭,卻被他婉拒。


    重新來到江邊碼頭,李嶽等人上前匯報裝船的情況。


    十幾門銅炮和大量的火藥已經裝上船,還有黃立指定的一批清兵軍服,更奇怪的是一大箱從清軍俘虜頭上割下的小辮子。


    黃立並沒有說明用途,李嶽等人也沒有細問究竟。經過夷陵一役,他們對黃立的崇拜和敬佩應該達到了高點。


    “那咱們也上船出發吧!”黃立不想耽擱,吩咐一聲,帶著幾十名侍衛登船。


    不管是清軍的水師,還是明軍的,能在三峽航行的,船隻都不是很大。最大的也不超過兩百噸,正因為如此,數量就顯得很多。


    比如十三家合兵攻打巫山時,出動的大小船隻就有五六百艘。隻不過,船隻雖多,能夠載炮水戰的,實在是寥寥無幾,基本上都屬於運輸船隊。


    黃立估計清軍的水師也是差不多的斤兩,所以才沒有爆發什麽水戰。大家都覺得沒把握,應該也沒什麽水戰的經驗。


    “或許,此戰過後,應該搞些水戰的武器,再多造些大船。順流而下,把清軍的水師都砸個稀巴爛,縱橫長江無敵手,才能徹底甩脫被動。”


    百餘艘船隻緩緩啟航,逆流而上,駛向香溪口。從香溪口到夷陵是一百五十裏的水路,也是以險著稱的西陵峽。


    西陵灘如竹節稠,灘灘都是鬼見愁。在漫長的歲月裏,不知有多少船隻在這裏觸礁沉沒,葬身水底。


    “西陵峽雖險,可航道早已探悉清楚,使船的都是老手,可保無虞。”李嶽見黃立佇立船頭,麵色沉靜,便開口安慰道:“先生盡管放心。”


    黃立笑了笑,說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說象不象我軍現在的形勢,不想滅亡的話,隻能逆流而上,有進無退。”


    李嶽想了想,說道:“確實有些相象。但夷陵大捷之後,形勢已有所改觀,先生倒也不必太過憂慮。”


    “我不是憂慮,而是有感而發。”黃立長噓了一口氣,輕拍著船舷,目光卻被岸上的纖夫吸引,聽到了那有節奏的鼓聲。


    三峽纖夫,這個群體在漢朝便已經出現。


    纖夫們幾乎赤身,隻在背上披一塊厚布,頭幾乎要拱到地上,以半爬行的姿勢拉著纖繩,拖著船隻頂逆流、過險灘,艱難地前進。


    千年的傳承,使得岸邊山崖的堅硬的岩石,也被纖繩拉出深深的溝槽。


    纖夫們踩著先人的足跡,抓哪一塊岩石,腳放在哪一個石窩裏,都是有跡可循。


    隨著鼓點,或喊著號子,纖夫們協調用力,互相配合,在江邊的嶙峋亂石間負重前行。


    負重前行,逆水行舟。


    黃立微眯了眼睛,遠望著岸上那有如螻蟻的纖夫,卻從這群最底層的百姓身上,感覺到了那人定勝天的不屈不撓的意誌。


    天意,氣數?!嘿嘿,你信了就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你要抗爭,便能改天換地,扭轉乾坤。


    大江東去,浪淘盡,數風流人物,還在今朝。看某中流擊水,獨木擎天。


    ………………


    隨著狗刨冠軍於大海和水師又沿岸搜救了數百殘兵,一氣迴到武昌,立時引起了湖廣官府的地震。


    三峽門戶頓開,川鄂咽喉洞穿,湖廣清軍損失慘重,明軍若順流而下,荊州、武昌將直麵威脅。


    就算明軍打不到這麽遠,湖廣地方也將丟城失地,被大肆破壞一番。


    湖廣總督張長庚趕忙四下行文,從湖廣各地調兵遣將,先集中於武昌,並向荊州增援。


    可按照古代的通訊、運輸和交通條件,各地人馬都趕到,沒有十天半個月是難以完成的。


    人心惶惶之下,張長庚急忙上奏清廷,請求禁旅八旗中途改道,先至武昌,抵擋明軍的進攻。


    可這也是遠水難救近火,禁旅八旗就是日夜兼程,沒有月餘時間,也難趕到武昌或荊州。


    “怎麽辦,怎麽辦哪?”張長庚如熱鍋上的螞蟻,在衙署內來迴走動。


    最新的消息傳來,又是一個噩耗,明軍攻克當陽,兵鋒直指荊門,而從荊門至武昌,已經沒有堅城險要來抵擋阻擊。


    盡管還離著五百多裏地,但敵人若是日夜兼程的話,七八天的話也能趕到。憑目前武昌的守軍,顯然是危險的。


    “大人,長沙總兵率四千人馬趕到城外。”幕僚匆匆而來的稟報,讓張長庚停止了拉磨。


    “好,好啊!”張長庚臉上的神情稍有放鬆,開口問道:“嶽陽總兵和洞庭水師可有書信送來?”


    幕僚躬身道:“還沒有,估計也就在這一兩日。”


    嶽陽總兵率三千人馬,以及洞庭水師,會合湖廣水師,已經前往荊州,爭取堵住明軍沿江而下,並守住荊州,保衛武昌。


    其他地方的軍隊,也正在向荊州調動,短時間內差不多能湊個萬八千人。如果倚堅防禦的話,張長庚覺得能夠爭取到一些時間。


    但明軍攻克當陽,有從荊門、鍾祥這一路進攻武昌的企圖。這就有些難辦了,集中兵力於武昌,似乎是最保險的策略。


    如果明軍長驅直入,荊州的清軍便能北進,做出切斷其後路的行動,牽製其繼續東進。


    “四川總督李國英那裏,恐怕還沒得到消息。水路阻遏,陸路肯定要走得慢一些。”張長庚坐進椅中,思量著,覺得要川軍展開牽製行動,可能還要晚一些。


    “董學禮這個廢物,在賊寇占據之地慘敗也就算了,守著夷陵這座堅城,竟然也能大敗虧輸。”


    張長庚心中又生出憤恨,作為出身純正的滿清家奴,他對這個半道投靠的三姓家奴本就瞧不起。


    “叛降賊寇,不管是真是假,老夫可不會放過你。”張長庚咬牙切齒,想到了董學禮的家產,想到了董學禮的妻妾,不禁露出了陰狠的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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