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聽到這些話後,默不作聲了許久,轉而盯著秦茗的臉龐,看著她。


    “......”


    有些時候,沉默這兩個字能代表很多意味。


    此時的周妄已經分不清楚了。


    但他隻知道的一點就是,秦茗的過往看似榮耀,實則刻著深深的傷疤。


    信念的破滅比什麽都要摧毀人心。


    周妄任由風聲吹打他的側臉,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更不清楚此時的氣氛為什麽突然沉寂下來。


    “秦茗......”


    他低低叫著秦茗的名字,神色之間浮現出了一抹黯然。


    秦茗扭頭看向周妄,問他:“怎麽了。”


    “沒事。”


    冷風吹得他臉痛,嘴唇都泛著白光,轉而眯起眼看向天際,他的聲音幾不可聞:“秦茗,我突然在想。”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你的眼前,一切是不是能好轉很多。”


    秦茗聽不懂周妄這話的別有深意,姑且隻是以為他在拿一個玩笑話來隨口說說。


    而已。


    但是他的語氣卻又是那麽堅定。


    似乎沒幾分開玩笑的成分在。


    “......周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當我......”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了眼睛:“就當我隻是開了一個玩笑吧。”


    “隻是玩笑?”


    秦茗再一次不確定問出了口。


    周妄點頭,淡淡一笑:“隻是玩笑。”


    絕大多數時候,當我們撒出謊言的時候,越到後來,我們越會懷疑真相的真實性。


    開始自己給自己戴上麵具,讓它遮住我們的視線。


    然後告訴自己,這就是真的。


    自以為會騙過所有人。


    當然,事實也確實如此。


    秦茗沒有多想周妄此時說出的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而微微勾唇,輕笑道:“好。”


    “......”


    時間的流逝總是悄然且無聲無息的。


    總在指尖流逝而去。


    相聚和分離也是息息相關,看似對立,卻實則同一。


    周妄在那個雪天看似漫不經心發誓的給秦茗織圍巾這件事,起初原本隻是以為戲言,連翻來覆去多想幾遍的意思都沒,隨著那天下雪天的結束,隨著冰雪的融化,頃刻間消失為過眼雲煙。


    拋之腦後。


    但是怎麽說呢。


    有些事情它就是事與願違。


    在周妄悄無聲息離開的那天,秦茗走進那個房間內,床頭擺放著那條白色圍巾。


    做工特別粗糙,能讓周妄做針線活實在是有些委屈。


    看得出這條圍巾是他手中誕生出的第一件藝術品。


    秦茗走進臥室怔怔地盯著那條圍巾看了好長時間,等到緩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渾然不知走到了床邊,距離那條圍巾不過幾米之遙,觸手可得。


    是啊。


    觸手可得。


    但是,此刻的秦茗心底乍然升騰起一抹焦躁。


    她可能......


    會失去一個人了。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拉開,再拉開,直到看不清,看不見。


    就像是兩條原本相交錯的線變成了兩條相平行的線。


    漸行漸遠。


    直到......


    再也無法相交。


    秦茗驀然迴了神,在整個房間內尋找著哪怕除了這條圍巾之外的其餘任何蹤跡和所留下的線索。


    隻是可惜。


    隻是可惜。


    秦茗閉上了眼,終於妥協倒在床上。


    整個臥室的氣氛沉寂了許久許久。


    秦忍走進來的時候隻看到秦茗一個人倒在床上,渾身散發著難以言比的孤獨,秦忍沒有說話,隻是在玄關處靜靜地看著她。


    秦茗實在是太孤獨了。


    等到秦茗意識到秦忍在門口的這點之後,緩緩地睜開眼睛,然後扭頭去看他。


    視線隻停留了幾秒鍾之後,又逐漸移動到白色的天花板上方。


    “大哥,你說他為什麽要走。”


    明明一切都是在計劃和意料之內,周妄為什麽要走。


    “他沒有留下一點線索給我。”


    秦忍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撫此刻秦茗的情緒,秦茗把一切都想好了,今天中午吃完飯就去拍一家人的全家福,曾從未把周妄納入計劃之中的她第一次鼓足勇氣寫上他的名字。


    可是現實卻是,她滿心歡喜來的時候,是他給了自己當頭一棒。


    “或許,他有自己的選擇吧。”


    秦忍想了想,隻能用這個萬能公式答案對秦茗的話進行解釋迴答。


    “自己的選擇?”


    秦茗扯唇笑了笑。


    笑容之下的苦澀讓秦忍難得的心痛,隻覺得內心被人挖走了一個洞,巨大無比的洞,她實在是太難受了。


    秦忍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他看的一清二楚。


    隻是秦茗似乎早已習慣了隱藏自己,然後默不作聲將所有的情緒打碎朝自己肚子裏咽下。


    哪怕自己消化不下去。


    但是怎麽說呢。


    特強。


    “全家福還拍嗎?”


    沉默了半天,秦忍才出聲問道。


    秦茗半晌沒迴複,從她的表情之中,秦忍已經看出了自己所想要的答案。


    “......”


    蔣子天得知到這件事的時候,正落筆簽字的手一頓。


    砰——


    一聲落地。


    筆隨之跌在桌麵上。


    滾動了許久,到桌麵的最邊緣停了下來。


    周妄做出這個選擇,其實蔣子天已經能猜測出接下來的走向了。


    ......


    陳希跟張佩棟一行人來到秦家的時候,秦茗的情緒同往日一樣,還是波瀾不驚朝他們討論著如何解決聯邦國的方案,整的好像沒事人似的。


    她像是記憶中的那個秦茗,但是又不太像秦茗。


    好像在那天之後一瞬間變化了不少。


    張佩棟往日的喧囂此時也化做了沉默,臉上是不同於從前的嬉笑和乖戾,充滿了一種成熟和穩重的感覺。


    他看著秦茗,轉而終於忍不住開口出了聲:“秦茗,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周妄到底去了哪兒嗎?!!”


    “......”


    隱隱綽綽之間,她的身形一頓。


    在光影灑落下的那麽一瞬間,特別的明顯。


    光影斑駁著,樹葉晃動,唯一靜止的是此刻的秦茗。


    “是。”


    秦茗等到許久才逐漸說出了這一個字,她深吸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什麽資格擔心呢。”


    “他什麽都沒有給我留下,不是麽。”


    此話一出。


    陳希跟張佩棟都沉默了。


    張佩棟搖了搖頭,一臉不相信,低喃:“不會的......不會的......那小子怎麽可能無聲無息就走了......”


    任誰都看得出周妄喜歡秦茗。


    或許當時隻有秦茗一個人不知道吧。


    “......”


    秦茗倒是沒什麽表情,隻是漠不關心看著手中的文件:“或許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張佩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陳希扯唇笑了笑,眼中閃爍著心疼。


    秦茗,這一世終究還是要孤獨一輩子嗎。


    “好了,多餘的話沒必要說下去了。”


    秦茗正了正神色,開口說道:“當務之急是我們要集合所有的兵力和優勢一舉消滅聯邦國的試驗基地,隻有這樣一切才能結束。”


    “恩。”


    陳希點了點頭,“而且我們這一次必須是完全去銷毀它。”


    “以絕後患。”


    頓了頓,他繼續進行了補充。


    “......現在願意跟我們站在同一陣營上的有蔣子天那方的軍隊,以及陳希手中的赤煉,以及我張家。”


    張佩棟如實說道,沒等開口說完,頓然從門口走進一道身影。


    這是......


    秦茗的眼前瞬間一亮。


    隻聽到對方擲地有力開了口。


    一字一頓說道:“我們整個離域同樣是大小姐你的後盾。”


    而站在這人身後的正是自己的大哥秦忍。


    秦茗緩緩閉上眼睛,內心中湧動著無與倫比的滋味。


    讓她無法開口去描述。


    感動這兩個字都顯得有些輕廉。


    秦忍走上前拍了拍秦茗的肩膀,微微一笑:“我可舍不得讓自家妹子一個人麵對所有,天塌下來大哥給你頂著。”


    說完,秦忍衝秦茗微微點頭。


    秦茗明白秦忍這個表情的深意,轉而彎起唇角微微一笑。


    “謝了,大哥。”


    “需要跟我客氣麽?”


    秦忍不以為然聳了聳肩。


    ......


    此時的周家。


    得到這份消息的周斯年隻是默不作聲一笑,笑容別有深意,“嗬。”


    “周妄啊,看來你果然是在自己利益和感情方麵選擇了前者。”


    “畢竟......”


    語氣罕見下沉,周斯年陰沉地垂下眼眸:“你可是我的兒子,周家的曆代都是以利為主。”


    “......隻是可惜啊,我還真想等到那一天親眼看看你跟秦茗徹底對峙的那天。”


    “真是期待,秦茗知道你真實身份的那一台啊。”


    “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會很遠的......”


    “我等著,我就這麽等著......”


    聲音逐漸微弱起來,周斯年的笑聲隱隱中有一絲嘲弄的笑意,燈光越來越昏暗,直接徹底被灰暗所掩蓋、吞噬。


    隨著臉部最後一絲光芒的消失殆盡,周斯年看向自己的雙腿:“原來,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場騙局。”


    “僅此而已。”


    “到頭來......作繭自縛的除了你周妄,還有我周斯年。”


    話音落地,周斯年兀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再也難以察覺到周圍所發生的一切。


    隻有低低的笑聲在氣氛中飄蕩著。


    不斷飄蕩著......


    當所有的計劃都被設定好,再給你迎頭一擊。


    你會如何選擇?


    在幾天過後,電視新聞聯播上播放著熟悉的新聞,聯邦國的多家實驗基地被連番炸毀。


    正如當年秦茗親手製造出的那起一樣。


    場景,語句,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如出一轍,雷同到了一定程度。


    但是怎麽說呢。


    秦茗看到這則消息的下一秒是愣住。


    半晌沒有出聲說話。


    一旁的陳希和張佩棟也沉默了。


    這是怎麽迴事?


    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就這麽結束了?


    似乎是有些難以在人的想象之中產生。


    為什麽?!


    這到底是誰幹的?


    秦茗的腦海中第一秒迅速就想起了一個人名。


    過分熟悉。


    但又過分遠距離。


    陳希垂下眸子,想了好半晌,不確定的語氣才開了口:“該不會是周妄吧......”


    張佩棟也沒說話了。


    瑣碎的風聲和氣氛的沉默。


    再此刻,荒唐到了一定程度。


    看著這則新聞,秦茗下意識覺得這是她自己。


    而周妄不過是在走她之前早已走過的老路。


    不是麽。


    如影隨形。


    “或許不是周妄呢。”


    秦茗扯了扯唇,笑道。


    拚盡全力給自己去編織出一個看似完美的借口,以及來來迴迴的經曆,因為她實在是太清楚了,太清楚在前一世自己的下場是什麽了。


    爆炸發生,她也被卷進這場爆炸。


    麵對她的是死亡。


    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周妄幹的,秦茗不敢想象周妄會麵對什麽。


    是死亡還是活下去?


    秦茗瞳孔不斷失去光芒,身形顫抖了一下。


    “我要去找他。”


    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以及篤定的語氣。


    沒有任何猶豫可言。


    陳希一把拉住秦茗的胳膊,讓她先冷靜下來:“先好好想想,萬一這件事不是周妄幹的,隻是聯邦國用來引你上鉤的借口,該怎麽辦?”


    “你單刀赴會,隻是死路一條。”


    陳希深吸一口氣,把聲音嚴了幾分:“萬一是鴻門宴,又該怎麽辦?”


    “秦茗,你已經死了一次了。”


    “難道你還要繼續糊塗下去,然後在這一世再落下重生前的下場嗎?!”


    “你就算不珍惜你自己這條命,你他媽也要給我珍惜羅影那條命!”


    “你死了誰給他複仇!?秦茗,你能不能清醒點。”


    “......”


    陳希的話就如同一劑猛藥注射進她的血液中,轉而抽離。


    秦茗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萬一如果真的是周妄呢。”


    “......”


    陳希沉默,“沒有萬一。”


    “總是會有幸存者偏差的。”


    秦茗聲音沒什麽起伏,“我已經失去羅影了,你難道還想讓我失去周妄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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