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徹不是帶著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去說服韓信的,他是帶著百分之百的把握去的。他是帶著十成的把握去說韓信為王的。


    他有必成的信念。


    因為他做過十足的準備。


    畢竟這是一條除了成功就沒有退路的路。


    他做過細致的觀察。


    從背水之戰後信問廣武君曰:“仆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而有功?”


    大家聽到的是謙遜和真誠,蒯徹聽到的是君王問計。那時候他就在心裏說:“他絕不僅僅是一個將軍。”


    那一段韓信問計廣武君,蒯徹聽得幾乎屏住了唿吸,他不是為李左車的高論,是為了韓信的問詢,演繹過千古用兵的典範後,反而向對手殷切垂詢。


    就像文王問薑尚,就像劉邦問張良,那樣的問詢,熟讀史書的蒯徹不知道在史書裏見過了多少次,他是不會看錯的,那是標準的王者問計於天下士。沒有人能拒絕迴答的。除非他不具備士的才華。


    他判斷過。


    楚漢之爭,兩敗俱傷,韓信趁機崛起,越打越強。


    最主要是當利益是整個天下,當危險是身家性命,沒有人會拒絕。


    更何況韓信是終身居於人下的人嗎?


    不是,絕對不是。


    攻齊之戰中明明知道酈食其已經說服了齊王,依然強攻,好,那還可以理解為爭功勞。


    那這次固陵之戰答應了合圍又不肯去又該如何解釋呢?


    他絕非久居人下之人。


    他根本就不懂為臣之道!


    那他除了為君還有別的選擇嗎?


    既然他拒絕了武涉聯合項羽,那就隻剩下一個選擇,自立為王,三分天下!


    蒯徹自信這就是韓信的想法。


    他不過是去說出來而已。


    所以,他才站在韓信麵前,說自己會看相,可以為他看一看。


    韓信知道蒯徹是說客,他也知道他的說詞一向精妙,不然也不至於說下燕國五十城。甚至,他大概知道蒯徹要說什麽。


    他更知道蒯徹不管說什麽不可能有結果,那是定好的軍策,從漢王到丞相到將領到謀士拿著性命拚了那麽多年,拚到今天,改?怎麽可能?


    蒯徹說:“楚人越彭城,轉鬥逐北,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漢王將數十萬之眾,距鞏、雒,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之賢聖固不能息天下之禍。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參分天下,鼎足而居。願足下熟慮之。”


    蒯徹說得很有道理。


    可這場楚漢是他親手製定的軍策,總不能所有人都做到了,他本人成為最大的阻礙。


    韓信:“漢王遇我甚厚,吾豈可以鄉利而倍義乎!”


    這句話是拒絕嗎?不是,這是請繼續說下去。


    蒯生曰:“始常山王、成安君相與為刎頸之交,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己,亦誤矣。大夫種存亡越,霸句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之於句踐也。此二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


    蒯徹的話,韓信全聽進去了。全部。


    蒯徹勸說韓信自立為王,三分天下,說得句句在理,更重要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


    其一,他的實力已經強到在漢則漢勝,在楚則楚勝,自立則天下三分。


    其二,人心難測,有刎頸之交的張耳和陳餘後來都成為了死敵,你也不是沒看到,更何況韓信與漢王是君臣,情意還比不上刎頸之交的好友。


    其三,勇略振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不隻是勾踐和文仲為例,曆史上這等例子不知道有多少。


    其四,機會難得,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見解深刻,邏輯性強,舉的例子都是實例,是韓信身邊的例子。又不是蒯徹編的,曆史上著名的例子,以韓信之聰明,也不可能不明白。


    韓信鐵一樣的意誌開始動搖。


    就在心意動搖的一瞬間,那一個瞬間,電光火石,天崩地裂,他忽然明白過來一件事,一件足以顛覆他所有信仰基石的事。


    他一直認為,軍策的製定,齊王的決斷也一定是在自己實力的基礎上,絕對不會因為一個說課的言辭所動。田家的田橫田廣田吸跟項羽死克從分封後克到現在,根本就不可能聽自己率軍前來就投降。


    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相信酈食其能說動齊王。


    為主將,凡事做最壞的打算已經成為本能,他怎麽可能如此樂觀。


    再說明白一點,作為兵家得的信徒,他根本就不信縱橫家家的舌辯之才能強過刀兵。


    其實,就算在瀛洲看到那個成為帝王的韓信,他依舊沒有相信自己會走上成為帝王的路,就像是聽吳重言說那個用不靠譜的木罌缻就能渡黃河的韓信一樣,屬於不可解也不需問。


    現在他才知道,那個韓信的萬劫不複的帝王之路是從此刻開啟。


    因為此刻,他幾乎脫口而出又被死死控住住的那個字是:善!


    他在心被說動的那一個瞬間,想到酈食其是可能說動齊王的。


    就在自己被蒯徹說動的那一瞬間,他想到如果自己心智如鐵都能被蒯徹言辭所動,那麽酈食其是有可能說動齊王的,如果是那樣,那就是第二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機會擺在自己麵前被自己一手打碎。


    一向果斷的韓信用最大的意誌力控製住心頭的天地反覆,山唿海嘯,盡力用平靜的語氣對蒯徹說,說:“蒯先生,多謝你一番好意,請容我想一想。”


    蒯徹愕然,後退一步。


    看著韓信,怎麽可能有人聽聞這番言辭還如此平靜。


    蒯徹默默退了出去。


    韓信當晚就去找李左車,他並沒有問什麽,隻是在李左車的沙盤上擺下三足鼎立的陣型圖。


    對於生死都不迴避的李左車額頭開始滲出冷汗。


    但他還是陪韓信默默演練一遍。


    最後說:不是沒有機會,隻是您可曾想過要多少年?


    跟韓信預演的一樣,不是沒有機會,隻是此刻不能預計需要多少年。而如果按韓信原來的計劃走,最多三個月就可以結束戰亂了。


    第二天李左車離開漢營,借口是十麵埋伏陣一直沒有進展。


    那是李左車的拒絕。


    韓信沒有讓蒯徹等很久,給了他最後的答複:“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不用,故倍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我倍之,不祥,雖死不易!”


    蒯徹看一個傻子一樣死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仰天大笑,那天從齊王宮出去的不是大家熟悉的蒯徹先生,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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