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絲毫不在乎向外人透露她們在此感受到的「新鮮勁兒」,卻不曾想將前麵領路的賈赦嚇得心驚肉跳的。


    ——老三帶來的這些「助產士」,能行嗎?


    誰知這些大大咧咧的姑娘,一旦站在產房麵前,氣質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們立馬停了相互聊天,先把身上所有那些無關緊要的飾物,銀鎖與絨花,全都摘去,將外頭的罩衣當場脫去,套上用純色棉布做的潔淨罩衣。


    那罩衣全都被染成了淺青綠色——賈赦一看就想起了賈代善動手術的當晚,榮府張羅著找出來的淺綠色布匹——敢情現在人家現在更進一步,直接把這顏色穿身上了。


    緊接著姑娘們就忙著洗手,戴上一層薄如蟬翼的手套,那手套會自動緊緊地貼合在她們纖細的手指上——這種手套上迴張友士來的時候賈赦都未見過,不由得莫名地生出幾分信心。


    接下來這些姑娘們開始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裏往外掏工具:各種形狀各種長短的薄刃小刀,扁頭的剪子,一卷又一卷白色微微發黃的紗布(漂白技術還不大好),線團和各種各樣的藥瓶。


    賈赦遠遠地看見,頓時覺得心驚肉跳,聯想到當初賈代善做的那一場手術,賈赦心裏莫名生出一個嚇人的念頭:這難道是要……


    他登時眼前發黑,搖搖欲倒。賈放在一旁伸手扶住,道:「大哥放心,她們都很有經驗,會檢查大嫂的情況,和張先生商量方案之後再動手接生……倒也未必一定要動刀。」


    榮府的人迅速在張氏產房的隔壁給張友士安排出一間房間來。助產士不斷地把張氏的情況報到隔壁張友士那裏。她們並不像其他太醫那樣,隻說「好」還是「不好」。她們隻管報一連串的數字:心跳幾何、血壓幾何、唿吸幾何……


    外頭候著的賈赦一想到可能需要「動刀」,雙腳就發軟。但是他心知,群醫束手,這時候行旁人不敢行之事,沒準便能闖出一條生路來。


    一個助產士向張友士谘詢:「張先生,您看需要用『哥羅芳』嗎?」


    張友士點頭:「用最小的劑量。產婦的情況不太樂觀,大劑量用不起來。」


    賈赦聽說了,腳下先是一軟,隨即便想往產房內沖:他想,他至少能在房內舉著那無影燈。


    誰知這時旁邊有人攔住了他:「赦兒——」


    「父親!」賈赦驚異於父親賈代善此刻竟出現在自己麵前。榮國公此刻手持一枚拐杖,每一步都隻能挪個小半尺。從榮禧堂挪到這兒,真不知花費了這位多少工夫。


    「常言道,關心則亂。你是至親,這時要是在裏麵幫忙,非但不能幫忙,反而會添亂。」


    「那……」


    「放心,你母親在那屋裏——」


    賈代善說這話的時候,眼光依舊犀利,緊緊盯著賈赦,不放過他任何一點些微的表情。


    賈赦心裏猛地一提,第一反應是他怕極,但是轉念又想起母親替媳婦到他這裏來打抱不平的情形,想起父親手術那一夜,母親鏗鏗鏘鏘地在父親的屋子外麵踱步踱了一整夜的往事——他突然有點兒慶幸,覺得史夫人此刻在張氏的屋子裏,可能比他,比旁人都更加穩妥。


    見到賈赦如此,賈代善也鬆了一口氣,嘴角的線條柔和了些,問:「早先與你母親吵了一場?」


    賈赦低下頭道:「是孩兒錯了!」


    他錯了,錯得簡直離譜。他誤信了根本不該交付信任的人,卻險些將伸手欲幫的人推到了門外。


    「赦兒,我一向知道你的脾氣。你覺得人活一世,必定得爭一口氣。你也有那心氣兒,知你自己有那本事掌著榮府的舵,撐著這一船人安安穩穩地度日。」


    賈代善語氣溫柔,一下子讓賈赦記起了他年幼時父親就是這麽教他的。


    誰知賈代善話鋒一轉,「也不曉得今日之事,能不能教你明白——並非你有本事,就一定能保一家老小平安。須知安危之間,有你自己心中一念,也同樣有他人心中一念。」


    「他人心存惡意,便能陷你入絕境;他人心存善念,也同樣能救你於難。」


    「畢竟這世上最不會變的一件事實就是人心易變,他人如何,我等隻能睜大眼盡力去辨;而自己那一顆本心,卻是一定要守住的——守不住,你又如何辨得清他人之心是善是惡,是明是暗——守住你自己的心,便是你自助於己,亦是你助摯愛親朋,闔族府內。你明白了嗎?」


    到了這時,賈赦難道還有不明白之理?他一麵流淚,一麵沖賈代善點頭。


    「難怪老三常說『自助者天助,助人者人恆助之』,竟是……這個道理。」


    賈代善手中握著的拐杖輕輕晃著,對賈赦道:「你天資聰穎,雖然從小厭學,不求上進,但這些道理比你弟弟要明白,處世亦更圓滑。因此為父於這世子之位,從未有一刻疑惑過。」


    「至於你母親的偏心,你捫心自問,你媳婦遇上這一場奇險,你將來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對老大和老二完全一視同仁。」


    賈赦搖搖頭:「不知道……」


    他想:若是張氏沒挺過這一關,即便小的活下來了,也會是他心上一輩子的瘡疤。但這念頭他不敢想,隻要一想他就要瘋。


    至此,賈赦也終於明白了賈放為何留下了那枚「錦囊」似的信件,隻在張氏出事之後才交給自己——若是早早地告訴自己這些安排,賈赦明麵上感激,隻怕心裏還是會膈應,覺得他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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