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大船的甲板上,被無數鮮血洗得透透的。


    黏稠的血液滲透了木板往下淌,將下麵的柱子、船身都淌得滿目血紅。


    甲板上的屍體也鋪得滿滿當當的。


    姬無瑕始終擋在行淵前麵,雙手執劍,殺紅了眼,又哪管別人死活。


    她隻管身後這一個人的死活。


    行淵的琴聲,在這場廝殺裏綿延而出,如仙樂自海上生,如清風自心間起。


    姬無瑕盡管雙手沾滿鮮血、滿是殺戮,可聽著聽著,心裏卻越發的清明。


    她是從小聽慣了他彈琴的。


    他的琴聲總能夠讓她感到舒坦。


    舒坦之際,內息調動尤其順暢,氣海綿延不絕,出手利落決絕,更勝從前。


    她是知道的,行淵師父在助她。


    所以她躊躇滿誌、滿腔熱血,這些人但凡想傷他,她必叫他們全部葬送於此!


    琴聲時而急時而緩,姬無瑕緊緊跟隨著他的節奏,哪怕她氣海有些亂了,也能給那琴聲及時調整迴來。


    她是鋒利的劍,閃著耀眼的光,所至之處,劍染血盛開簇簇荼蘼的花,至純至烈。


    隻可惜,如穆二爺所說,她便是能夠以寡敵眾,可刀劍無眼、敵人不絕,她也總有力竭的時候。


    一旦耗損過大,她的速度和動作就會漸漸變得遲緩。


    一旦遲緩,就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她都已經數不清她到底殺了多少人了,有侍衛趁她左右難顧的時候偷襲,雖有些被阿綏給擋了迴去,可她身上負的傷也是在逐漸累積增多的。


    對她來說,不過就是點皮肉傷,這些人還傷不了她多重。


    挨一劍,痛一下,還能讓她更清醒一些,手裏略顯遲緩的動作也激靈一下跟著清醒兩分。


    就這樣循環往複,到最後,身上再挨口子時,她似乎都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行淵在她身後說什麽,她聽不清。


    她依稀隻聽見,他好像在叫自己名字,又好像沒叫。


    整個甲板被打得稀巴爛,上麵的桅杆滾了下來,姬無瑕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住了,她橫撈著那桅杆,就往前掃去,長長的桅杆將一大批侍衛全給撞到甲板邊緣。


    那甲板欄杆也應聲而斷,那些人就如掉隊落單的螞蟻一般,稀稀拉拉全往海裏掉!


    即使她力竭,她也沒有辦法停下來。


    她知道她要是停下來了,她就護不住這身後之人了。


    畢竟保護他,是她從小到大就定好的目標。


    她又怎能做那言而無信之人。


    對她來說,保護他,就跟當年她要去報仇一樣堅定明確,不然她習這一身本事是為何?


    家仇早就已經報了,她也沒有什麽雄心壯誌,總得有點讓她前進的動力和指望吧。


    他就是她前進的動力和指望啊。


    雖然他那麽高高在上,她隻能夠仰望,她心懷敬意,從不敢冒犯。


    但是,隻要他在,她偶爾望上兩眼總可以的吧。


    要是他不在了,這種事情她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要發瘋了。


    阿綏亦是傷痕累累,不管不顧地衝上前來,和姬無瑕一起抱住那根桅杆,將那些侍衛砸倒一片。


    阿綏對姬無瑕道:“公子在叫你!”


    姬無瑕來不及答應,混戰間她剛想迴頭去看他一眼,卻隻轉頭轉到一半,整個人冷不防停頓了一下。


    身前露出破綻,突然就被人捅了一劍。


    “姬姑娘!”


    姬無瑕本能反應,抬手就將偷襲她的人一招斃命。


    那劍沒能將她貫穿,她低頭看了一眼,伸手拈住那劍刃,倏而使了內力,就將劍刃折斷,剩下的一部分尚且留在了她腹部。


    因著這一劍,丹田受阻,強行提氣,痛得她不禁彎了彎身,再也忍不住,口裏溢出了鮮血。


    她踉蹌兩步,卻還揮劍殺退一些人,阿綏扶不住她,她身子往前栽,渾身血淋淋的,早已不知哪些是敵人的血,哪些又是自己的。


    可她終是沒能倒到地上去,有人上前一步,將她穩穩接住。


    她心裏還想著她不能倒的,她要是倒了,行淵師父怎麽辦?


    直到有人摟著她往後退,她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人支撐著她。


    她仰頭看去,這一眼總算看清了自己一直仰慕著的這個人、這張容顏。


    從未離他如此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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