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第一次在藥穀醒來之前,姬無瑕記得,她總是在逃亡的路上。


    她和她的家人被仇家追殺,至親一個一個倒在眼前,她不能停留,沒時間難過,她唯一要做的隻有奮力往前跑,隻有這樣才能活下來。


    她躲躲藏藏,連覺都不敢睡太沉。


    她血跡斑斑、傷痕累累,像隻迷途的羔羊,不知該去往何處。


    她聽見那些人隱隱在後麵說,還跑了一個孩子,她就知道他們定然是在找她,所以她拚命地往前跑。


    從黑夜到白天。


    終於,精疲力盡累倒在一處草叢裏,依然是連眼睛都不敢閉。


    害怕自己一覺就睡死了去,再也沒機會睜開雙眼了。


    頭頂的日光有些炫人,她耷拉著眼皮,聽見草叢裏有動靜。


    她迷迷糊糊地想,是老虎,還是狼?


    會不會把她叼走,撕成一塊一塊地吃下?


    可她再也跑不動了。


    那草叢被分拂著,動靜離她越來越近。


    她抓緊了邊上的雜草,終於動靜近在咫尺時,停下了。


    她依稀看見眼前,是一雙鞋。


    她費力地往上抬了抬眼皮,滿臉血汙,眼皮上也沾著從額頭淌下的血痕,有些癢,她眨眨眼,看見有人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是個女孩,意識恍惚中,她帶血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女孩的衣角。


    她終於扛不住,睡得個死沉。


    最後一抹意識讓她陷入無邊的恐懼,完了,這一睡她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後來,當她醒轉來,有屋子有床,有陽光有鳥語花香,她確確實實隻是睡了一覺而已。


    有個人把她撿了迴來。


    那個人叫陸杳。


    她給她治傷,給她穿自己的衣裳和鞋,老成地叮囑她不要亂跑。


    當姬無瑕意識到,這世上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後知後覺,一個人坐在屋門前的台階上嚎啕大哭。


    陸杳走過來,默默地坐在她身邊,伸手摸摸她的頭。


    姬無瑕兩眼噙著眼淚,哽咽著,抽著氣,扭頭呆呆地把她望著。


    陸杳就道:“一個人還是得活著。既然你還活著,這就是你活著的理由。”


    姬無瑕癟著嘴,道:“你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然後她又扯著脖子哭,邊哭邊道:“可我知道,活著真好!”


    那時候,年少的姬無瑕對陸杳充滿了好奇。


    兩人一起坐在屋門前,看著這寧靜的藥穀。


    姬無瑕眼睛都哭腫了,一抽一抽的,道:“你明明和我一般大,為什麽說起話來像個大人?”


    陸杳想了想,道:“可能是性情不同吧。”


    姬無瑕皺巴巴道:“我好疼。”


    陸杳問:“哪裏疼?”


    姬無瑕道:“哪裏都疼。”


    陸杳掀開她衣裳一看,才發覺是她先前哭得太用力,把傷口都扯破了。


    陸杳連忙起身牽著她,去二師父那裏看看。


    她傷得很重,原本撿迴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在她醒來之前,她都已經昏睡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都是陸杳在照料她。


    後來小姬無瑕才知道,那天她運氣好,誤打誤撞跑進了山穀附近,正好遇到陸杳在附近采草藥。


    陸杳把她撿來,裝進背簍裏,艱難地背迴藥穀裏。


    為此,陸杳小小的肩膀上都被背簍勒出了兩道血痕。


    小姬無瑕對陸杳表達了滿滿的感激,陸杳道:“沒事,我平時也經常撿東西迴來,上迴撿的一隻受傷的野公雞,我照料了一個月,直到它能跑能跳了,我才放它走。”


    大概是跟著二師父學醫的緣故,陸杳喜歡照料病號。


    而這次撿迴來的是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她便格外上心一些。


    約摸是藥穀裏隻有她一個小孩,多少也會覺得寂寞的。


    可自從有了姬無瑕以後,整天嘰嘰喳喳圍在她身邊,就再也不知道寂寞是個什麽東西了。


    姬無瑕沒處可去,後來就留在了藥穀裏,與陸杳作伴。


    她最羨慕的是陸杳有一個武功特別厲害的大師父,她想習武。


    陸杳就去問大師父,能不能再收一個徒弟。


    大師父一聽,直擺腦殼,道:“收你一個就夠夠的了,再來一個女娃,不得磋磨死為師,不收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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