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潛離開曲阜趕往濟南,向王永吉敲詐了五十萬兩銀子後就迴了京城。


    鍾君義送走高起潛,然後去找了孔貞運。


    孔貞運家正在為孔胤禩辦喪事,鍾君義聽說了孔胤禩的事跡,當然要來吊唁。


    孔貞運卻沒有給鍾君義好臉色,說:“喲,這不是武王轉世的鍾二公子嗎?難道我孔家有旱魃餘孽不成?”


    鍾君義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孔首輔作為孔家子弟,不會也相信坊間的流言蜚語吧?”


    “製造流言蜚語,不是亂臣賊子的慣用手段嗎?鍾公子好手段,竟然能讓流言從曲阜流出,這天下敢不信的,怕是沒有人了。”


    “謠言止於智者,君義此次前來,一是為吊唁孔家忠烈,二是拜托首輔大人為君義消除流言。這天下別人或許會眼饞覬覦,但君義不會,我鍾家更不會。君義所做一切,就是不希望家天下繼續荼毒天下蒼生。孔首輔,以天下之財,供一家一姓,這樣的天下合理嗎?君王,才是獨夫民賊。聖人傳仁愛之治,卻把仁愛寄托在獨夫民賊的君王之上,君聖則治,君昏則亂,孔首輔說君義是亂臣賊子,卻不知你效忠的君王才是天下最大的賊。”


    “你說你不是亂臣賊子,為何要大興刀兵,兵者,兇器也,爭者,逆德也。將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無天之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主於後。此等不敬天地君親逆德之舉,與亂臣賊子何異?”


    “孔首輔,這可是兵家之言而非儒家學說,而且您似乎忘了前言夫將者,上不製於天,下不製於地,中不製於人。兵家學說被儒家如此歧義,難怪我大明官兵屢戰屢敗。兵家隻是訴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言語激烈些罷了,而儒家卻把兵家列舉的論證,歧義為大不敬。如今大明將兵處處受製於人,焉能不敗。”


    “難道兵家就能無視天地君親嗎?”


    “兵家說,將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做為一個將軍,對敵時就要麵對生死,和敵人講天地君親,有如對牛彈琴。孔首輔,如今衍聖公一家遭遇毒手,我已令高公公舉薦首輔大人繼任衍聖公,若首輔大人如此貶低兵家,君義怕是所托非人了。”


    孔貞運聽說自己能繼任衍聖公,心中不由一陣激動,但聽說是高公公舉薦,又有些如鯁在喉。


    鍾君義說:“高公公自然不會直接舉薦,孔首輔不用擔心流言蜚語。可衍聖公曆宋元明三代數百年,隻托先人之福,未曾行教化之責。西人利瑪竇、湯若望不遠萬裏來大明傳播西方聖教,雖收效甚微,但長此以往,世人隻知西方上帝,而不知孔孟。”


    孔貞運說:“有這麽嚴重嗎?”


    鍾君義說:“據我所知,先首輔徐光啟,登萊巡撫孫元化都曾受西教洗禮,他們可也曾是聖人門徒。就連徐光啟、孫元化這樣的有識之士,都對西教推崇,更何況那些沒有教化的百姓。若幹年後,西化東漸,批判孔孟之士怕是猶如過江之鯽。”


    孔貞運不以為然的說:“聽聞鍾二公子一向擅長危言聳聽,今日一見,所言非虛。先祖立言已有兩千餘年,豈會因些許異端學說而亂禮法宗門?”


    鍾君義說:“子不語怪力亂神,聖人不信鬼神,可曲阜城的謠言可是鬼神之說。”


    孔貞運啞口無言,說:“這…”


    鍾君義又說:“這衍聖公職責當為衍其聖,西教能不遠萬裏來大明傳經布道,衍聖公亦可,首輔大人,君義希望他日若首輔大人繼任衍聖公,能夠但此大任。讓漢家之道,傳遍四海八荒。”


    孔貞運氣道:“老朽已經年近古稀,就算老朽深有此意,也怕是無能為力。”


    鍾君義說:“君義何嚐不知此舉任重道遠,非一朝一夕之功,首輔大人隻需帶個頭,百年之後,首輔大人聲名遠播,四海八荒皆知首輔大人自任衍聖公以來,以傳播聖教為己任,教化萬民,還不世受敬仰。”


    孔貞運被鍾君義說的還真有些意動,但隨後搖搖頭說:“世人隻道萬事開頭難。老朽一個古稀老人,不能像先祖一般周遊列國,可能有負公子重托。”


    鍾君義說:“過幾日君義送幾人過來,首輔大人隻需教化他們,使其成為聖人門徒,學業有成後放其西歸,傳我漢家聖教,成與不成,看其造化,但東學西漸,不可隔斷。以後衍聖公必以此為任。”


    鍾君義本想說往後,衍聖公不再是孔氏一家可以擔任,但想想還是沒有把話說死,畢竟老關著湯若望幾人不是辦法,得想辦法給他們找一個好的老師。


    孔貞運雖說不是儒學大家,但好在孔貞運是孔家子弟,西方人認血脈,這一點容易讓湯若望等人認同。


    孔貞運說:“你送來的人莫非是西人?老夫可曾認識?”


    鍾君義說:“不知首輔大人認不認識湯若望、南懷仁、利類思?”


    孔貞運驚訝的說:“你是說前欽天監監正湯若望?他不是失蹤了嗎?去年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的匠戶失蹤案,原來是你所為。”


    鍾君義說:“首輔大人知道我用何物引誘湯監正帶著數萬匠戶投奔東明的嗎?”


    孔貞運說:“鍾公子的手段,老夫咋能得知!”


    鍾君義說:“鄭王府的一部藏書,名字叫《十二平均律》,此書集天文律法,音律與數律結合,是一部曠古奇書。君義偶讀,製一小提琴,以楊文靜之名遊江南,籌集此戰之資…”


    “等等。”不等鍾君義說完,孔貞運打斷他的話說:“你就是江南傳的沸沸揚揚的才子楊文靜?江南交響樂團出自你手?而你隻是因為讀了鄭王府的藏書《十二平均律》。而你用《十二平均律》引誘湯若望,湯若望為了《十二平均律》連大明的欽天監監正都不做?這湯若望來大明的目的怕是…”


    鍾君義接過話說:“正是如此,所以君義才借機控製住湯若望。西人旅居大明,一為西學東漸,二為竊取我大明文化、製藝等為己所用。可悲端清世子(朱載堉)亡故以有三十餘年,我大明卻不知《十二平均律》的玄妙之處,反而被湯若望一眼看出,可悲可歎。”


    孔貞運也歎了口氣說:“老夫曾祖旅居南直隸句容,老夫實則也接觸過不少西人,西人學術雜亂,而大明隻尊儒家,這《十二平均律》乃雜學,不受重視情有可原。”


    鍾君義說:“首輔大人能知獨尊儒家不利,君義舉薦大人做這衍聖公也算寬慰了。”


    孔貞運想了想說:“公子可知,老夫並非北孔一脈,老夫若不是高中榜眼,這曲阜孔家想借老夫之名,老夫才得以在曲阜立足。公子讓老夫繼任衍聖公,北孔怕有不服。”


    “君義有一策,可得北孔大部分人支持。”


    孔貞運說:“何策?”


    鍾君義說:“首輔大人,子貢贖魯人的故事您應當了解。當年魯國尚且不忍國人為奴,而曲阜如今有多少孔家子孫淪為衍聖公之家奴。


    蓄奴,王道也,非仁人所為,夫子主張仁愛成聖,而如今子孫卻淪落為奴,這非聖人之道。


    衍聖公傳宋元明三朝,處事無聖人之舉,卻享聖人之榮,行外聖內王之道。世人學之,漢家兒郎不以為奴為恥,反以為奴為榮。


    不知廉恥,買主求榮者多奴顏婢膝,孔胤植有今日之禍,何嚐不是一個教訓。


    君義覺得,要想北孔信服,非廢奴均田不可,往後孔家子孫永不為奴,無論嫡庶,不論尊卑。授聖人之道,行聖人之德,孔氏子孫,以傳聖人之道為己任。”


    鍾君義接著說:“往後中國不再外聖內王,對外將先王後聖,王師所到之處,聖人學院就開到此處。外聖夷狄,夷狄則生王心,外王夷狄,夷狄久則不臣,唯雙管齊下,以中國之道,滅夷狄稱王與不臣。”


    孔貞運想想,衍聖公家的土地,又不是自己的,分了就分了,至於廢奴,自己好像也沒什麽損失,若真像鍾公子所說,自己這個衍聖公,還真有可能再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公子如此雄才大略,又不想改朝換代,南麵稱帝。不知公子往後如何組建朝廷?”


    “廢帝共和,使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以首輔之名,統領萬民。不世襲,不終身。以五年為一任,最多任兩任,這樣天下有能者,都可為首輔,而不用擔心昏聵無道昏君,禍害蒼生。”


    鍾君義接著說:“如今大明,君臣分立,黨同伐異,置百姓生死於不顧,以至流寇四起,外敵難禦,君義不敢保證自己長期賢明,更不敢保證我鍾家會不會有不肖子孫。更不喜紫禁城如禁錮之牢籠。”


    “廢帝共和,當年周厲王橫征暴斂,引發國人暴動,從而有周召共和,可最後還是還政於宣王。公子若想長期共和,任重道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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