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的菜肴冒著嫋嫋香氣,但廳堂內的幾位重臣卻全都無暇顧及這誘人的美食。


    臉色異常難看的或是看向李亨,或是低著頭緊緊攥著拳頭。


    坐在正位的李亨自然知道幾位重臣為何如此,可卻並沒有開口安撫,甚至還覺得該委屈的是他。


    他也想對叛軍硬氣,可如果不從藩人那借兵他根本就硬氣不起來。


    西域各國的聯軍雖然馬上就要抵達,可聯軍在戰力上卻差強人意。


    這五萬聯軍與十萬藩人精兵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根本起不到提升士氣的作用。


    另外,眼下的大軍新兵跑了不少,朔方的老卒又隻認郭子儀。


    從迴紇人那借來的四千重騎,更是仰仗仆固懷恩的關係。


    而仆固懷恩又是郭子儀的麾下。


    幾個重臣都是才思敏捷之人,怎麽就看不出他的難處,怎麽就不體諒他的擔憂。


    就因為答應了那些條件?


    可隴右什麽狀況都不清楚?


    鳳翔這邊根本無力救援,即便不答應也是保不住。


    而且把浩壹水以南的地界許出去,也能用藩人牽製劍南的那些叛逆。


    使得劍南無暇顧及關中,這明明是一箭雙雕之事。


    絹帛與金銀更是沒什麽舍不得。


    那可是十萬精兵,給喂足了才會去拚命。


    而且死傷起來也不用心疼,這明明是很劃得來的事。


    至於每克一地自尋軍祿,看起來是狠厲了些。


    可不想想克複之地的那些百姓不但沒有反抗叛軍,更是甘願委身叛逆。


    既然眼中沒有他這個大唐的帝王,那還算得什麽唐人。


    況且付出這些代價,總比他丟了天下要強上百倍千倍。


    隻要能保住國祚,口眾以後可以慢慢提升,失地更是可以再一點一點的奪迴來。


    李亨實在想不通這些人怎麽就不理解他,為何都擺出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好在藩人的使臣商定下來後就主動離席,不然又要丟了顏麵。


    脾氣素來火爆的張鎬等了半晌見李亨也不給個擅自做主的解釋,終於壓不住火氣率先打破沉默道:“如此重要之事,陛下不與臣等商量一下就做出決斷,這於朝綱不符。


    加之藩人實在過於貪婪,性子又極為暴虐,一旦讓藩兵入境,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受塗炭。


    臣認為此次定奪作不得數。


    而且藩人使臣缺禮少儀,連陛下賜宴都不願多坐。


    可見其目中無人到了何等地步,不從他們那借兵,算不得毀約無信。”


    聽了張鎬的言辭,李亨的臉上的肌肉開始跳動起來,心中的怒火更是噌噌往上漲。


    當場就答應藩人使臣的要求,還不是因為他們這幾個絲毫不體諒他難處的剛接到消息就不同意從藩人那借兵。


    不過知道張鎬就是這樣的脾氣,李亨竭力壓住怒火,沉聲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不必拘泥於朝綱。


    況且方位幾位愛卿又無一人出彎反駁,還有什麽需要商議的。”


    頓了頓,李亨掃了一眼幾人,不容置疑道:“此事是朕親口定下,萬沒有反悔的可能。


    諸卿還是或擬詔令,或商議借兵後如何用兵的事吧。”


    聞言,張鎬眉頭一挑,絲毫不妥協道:“法度朝綱為國之根本。


    陛下怎能因鳳翔殿小臣缺便將規矩丟到一旁。


    至於臣等先前沒有做聲,也是不想在藩人麵前當場反駁,而讓陛下有失顏麵。”


    裴冕見張鎬越說越直白,立刻拱手接口道:“臣等知曉陛下憂心什麽。


    但藩人向來言而無信,且皆是豺狼虎豹之心。


    一邊侵入我大唐隴右之地,一邊派人來請求出兵助陣,實乃沒安好心。”


    裴冕與李亨打了一年的交道,摸清了李亨是什麽脾性,立刻話鋒一轉道:“劍南生變,大唐如今就指著陛下走出頹勢。


    臣等不能讓陛下在安危上有半點閃失。”


    頓了頓,裴冕對李亨一拱手,再次將話鋒拉來迴道:“藩兵入境後,若是見局勢不好,極有可能會反戈一擊。


    臣認為陛下有一言極為有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況且張大夫所說絲毫無錯,藩人使臣在陛下麵前缺禮山儀就是目中無人。


    隻是使團就如此囂張,那十萬藩兵進來,更不知道要跋扈成什麽樣。


    因此臣以為,為了國祚,為了安危,陛下不必執著於對藩人言而有信。”


    李亨對裴冕委婉的勸說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覺得裴冕比張鎬更可惡。


    藩兵不可靠,難道朔方軍就可靠?


    那些將領的上書滿是威脅之意,這些就全當看不見?


    若是真在意他的安危,該想著如何讓兩邊相互製衡無法發作才對。


    輕哼了一聲以示不滿,李亨剛想開口駁斥,負責傳信的內侍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河西涼州的急報。


    因幾位相公都不在廨舍,隻得此刻進來打擾,還求陛下恕罪。”


    李亨揮手示意無罪,並且先接過信件打開看了一遍。


    看過急信的內容,李亨先是眉頭一皺,隨後立刻又是一舒,起身將信遞給了裴冕,“你們都覺得與藩人借兵要吃大虧。


    可眼下不借能行嗎?


    藩人單單是奪下鄯州,就讓一些宵小坐不住了。


    河西兵馬使蓋庭倫與武威九姓商胡安門物等逆賊聚眾六萬殺節度使周泌。


    幸好武威大城之中,叛逆隻占了其中五小城,且六萬叛逆都是烏合之眾。


    支度判官崔稱與中使劉日新以剩餘二小城之兵攻之,用了七日方平個叛亂。”


    目光在幾人身上掃了掃,李亨沉聲繼續道:“若再不與藩人顯得親密些,涼州怕是還會有膽怯之人為了活命而主動攀附藩人。


    於藩人借兵不能隻看弊端,也要看看益處。”


    顏真卿聽了李亨荒誕的言辭,立刻接口道:“涼州胡人有了二心,更不該與藩人借兵才對。


    一旦藩兵入境,定會勾連在一起。


    恐怕還沒與叛軍對陣,所過之處就都被藩人謀奪了去。


    陛下還要三思,借兵於藩人無異於引狼入室。”


    頓了頓,顏真卿輕歎一聲退讓一步道:“如果陛下執意要從藩人那借兵也不是不可。


    但是如臣先前所言,請陛下先行罪己詔之謀,這樣…”


    “啪!”


    沒等顏真卿說完,李亨怒氣衝衝的拍了一下案幾,“有十萬藩人精兵助我,為何還要去下罪己詔?!


    非要我對遼東搖尾乞憐才行?


    非要將我的臉麵打在地上狠狠踐踏一通才滿意?”


    坐迴案幾後,李亨目光冰冷的再次掃了掃幾人,“與藩人借兵之事,就此定下無需再多言。


    此外,山南兩道至關重要,顏卿明日啟程去都統兩道軍政。


    江淮重地更是大唐命門,張卿乃文武全才,明日啟程都統江淮各道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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