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勁的山間北風雖然將樹木吹得凋零,但卻對山間一口口洞窟中冒出的白色熱氣與煙塵無可奈何。


    每一次都是還未徹底吹散,洞口處就又凝聚出了一團團的煙霧。


    而相較於北風的無奈,查看一口口洞窟的羅一則是臉上掛滿了笑容。


    六口煮硝的山洞,每一口洞窟提純硝石的產量都達到了日產四五百斤。


    這個數字在後世算不上什麽,但在此刻卻是非常驚人。


    再算上遼東在各處設置了收集人畜尿液的夜香點,並且劃歸出專門的土地弄成硝田。


    今後遼東製作火藥將再不會缺少硝石。


    尤其是夜香點的設置已經成了規模,百姓們已經習慣了將尿液送去。


    就算今後七狼山的硝礦枯竭,也不必擔心驟然間沒有硝石可用。


    這讓每每到關鍵時刻就缺少火藥可用的羅一心情格外的高興。


    “老班頭,沒想到搞政務這一塊你也幹的不錯。”從洞窟出來,羅一對老班頭挑了個大拇指,“這次算是徹底解決掉了硝石這塊心病,想要什麽賞賜你隻管提。”


    老班頭擺擺手道:“都是按你平日裏交代去做的,哪算的上我的功勞。


    再者,你是家主,我是扈從,做啥都是該做的。”


    卡巴卡巴眼睛,老班頭嘿嘿一樂,“你若是非覺得過意不去,那我提個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羅一斜了一眼老班頭,“脫褲子放屁有意思?”


    老班頭難得的老臉有些發紅,“不是那個意思,是這個要求有些張不開嘴。”


    見羅一嘴角往下一搭,有又要毒舌的意思,老班頭趕忙捏著半白的胡須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家裏的婆娘有了身孕。


    若是生下的是小娘,那就將來給夫人或是大娘子做個婢女。


    若是生下的是個小郎,還懇請大郎君日後收著做個門生。”


    羅一先是一怔,隨後哈哈笑道:“別管是男是女,你都是老來得子。


    這是該高興又值得慶祝的事,你怎麽弄得跟做賊一樣。”


    拍了拍老班頭的胳膊,羅一半認真半打趣道:“扈從不是奴仆。


    不管男孩女孩,今後都要過來跟著一起讀書。


    至於是不是我的門生,那該看將來孩子們願不願認我。


    畢竟我書讀得可不怎麽樣。”


    “你可小點聲。”老班頭輕輕拉了拉羅一,快速的左右看了看,道:“莊子裏就我一個這樣,實在是臉上臊得慌。”


    羅一撇撇嘴,“有後是臊得慌的事?都你這麽想咱們漢人就得絕種。”


    頓了頓,羅一賤兮兮的一笑,“你這可不光是身子骨硬實,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羨慕你呢。”


    老班頭破天荒的整張臉漲得通紅,剛想讓羅一不要再嚷嚷了,從近衛軍抽調一營當做親兵的營頭張威快步走了過來,“大郎君,有急信。”


    “靈兒應該還沒到龍泉府呢吧,這麽快就有消息了?”


    “不是四夫人的傳信,聽送信的都水郎說是洛陽過來的。”


    “洛陽?安祿山是打算求饒?”


    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羅一接過信快速打開看了起來。


    剛剛看了兩行,羅一拿信的手就微微顫抖了一下,並且臉色變得極為複雜。


    安祿山死了。


    死因也可以肯定就是安九郎懷疑的那樣,因為脾氣變得暴虐而被下邊的人給殺掉。


    對於安祿山到底還是沒能擺脫曆史的慣性,羅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是有些許難過。


    真正的曆史走向上,於國家民族層麵而言,安祿山是大唐走向衰落的重要元兇之一,死不足惜。


    但從個人感情而言,羅一認為是他虧欠安祿山的。


    遼東幾次逼迫著河北低頭,安祿山沒有一次真正對他翻臉。


    得到火藥方子後,第一時間也隻是讓高尚來勸說遼東投靠過去,而不是選擇動手。


    這裏固然有遼東軍勢大的因素,但通過高尚得知,安祿山對他的喜愛也是其中的一個主因。


    因此,安祿山可以死也確實該死,但這並不妨礙羅一心中生出一絲難過。


    “一口一個我兒叫著我的那位死了。”


    語氣頗為複雜的似是自言自語,似是對著老班頭呢喃了一句,羅一抖了抖手中的信件,邊繼續看下去,邊喟然長歎道:“平日裏讓人恨得咬牙,真到了這一天,心裏反而不是滋味。”


    “安祿山死了?”


    老班頭對這個消息有些難以置信,反問了一句後,皺著眉頭道:“朝堂那邊不是吃了敗仗,怎麽這麽快就打到了洛陽。”


    “他是死在自己人手裏。”飛速的將信件看完,羅一又看了眼落款的時間,把信塞給了老班頭,“安九郎沒忘了我這個先生,真是又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老班頭捧著信快速看了一遍,先是驚得瞠目結舌,隨後臉色變得同樣複雜,“安祿山死的真是窩囊,也確實要讓人拍手稱快,但這隻是對與他有仇的人而言,


    他對你還是不錯,你唏噓感慨些,是應有之義。


    安九郎找你更是天經地義之事,畢竟你即是他的姐夫,又是他的先生。


    隻不過他遠在洛陽,河北那邊部族軍又多,隻能給他出出主意,給不了實際的幫助。”


    “所以我才說又是一道難題。”


    羅一眉頭緊鎖的應了一聲,邊踱步邊繼續道:“阿史那承慶與田承嗣又堵在了大河一線,河南又有武令珣、能元皓以及尹子奇。


    這些人中要麽是有野心的部族軍,要麽是出身大族世家的。


    落款是十月初四,今日已經是十月初九,一來一迴需要十天。


    安祿山的死訊肯定會傳開。


    安九郎那麽被挾持,要麽會被取而代之。


    而這兩種情況哪一種都極其危險。”


    說到這,羅一停下腳步踢了踢地上的凍得發硬的土塊。


    安老九沒有被帝位給迷惑住雙眼,並且第一時間就向他求助。


    於情於理他都要竭盡可能的把人救出來。


    但是遼東軍再能打,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天內就打進洛陽。


    而且叛軍也不是傻子,大軍如果不管不顧的直撲洛陽,肯定能猜到這邊的用意。


    不說之前提到的那些人,在長安的崔乾佑就會第一個發瘋,肯定要將安老九給攥在手裏。


    就憑安老九手裏的那點兵力,根本擋不住別有用心之人。


    唯一有操作性的,隻能是讓安老九跑向光光光複的河東道的河東城,或是山南東道的襄陽方向。


    而這些都是朝堂把控的地方,想要保住安老九,恐怕他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除非是安老九的身份不被發現。


    想到這,羅一用力攥了攥拳頭,快步走進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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