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過岑參,又問了幾個都水郎一些有關叛軍的問題,羅一陷入了沉默之中。


    崔乾佑肯定比孫孝哲要聰明,但憑三萬人馬就能對長安城偷襲得手,這是有些讓人難以相信。


    而且崔乾佑出擊的時機,離著孫孝哲兵敗的時間實在太短,恐怕洛陽的安祿山都未必接到兵敗的消息。


    通過這兩方麵可以斷定,崔乾佑一定是得了幾家的聯手助力才得以取勝。


    而能夠在河北,河東,關中,三地同時發力,可見五姓七望的能量有多大。


    而且隨著幾大頂級門閥的入場,叛軍將更難對付,也意味著接下來的戰事會越來越慘烈。


    一旦進入將軍持久的對壘,不管是叛軍還是唐庭,為了征兵與征糧手段都不會再那麽柔和,百姓們恐怕不會再如這次一樣幸運。


    另外,崔乾佑如果不是表麵上的三萬人馬,那麽李亨那邊的情況就並不算樂觀。


    十萬大軍看似很多,但攻打有所準備的長安城,未必就有多大優勢。


    投降的那將近七萬降兵,在李亨那也會變成燙手的山芋。


    首先肯定是不敢用這些降兵與崔乾佑對陣,其次隴右甚至是河西,離關中又太近,也不敢將其安置在這兩地。


    送往安西與北庭,若是長安還未丟時,還有可行性。


    但長安一丟,從淮南運過來的米糧又要多繞路才能進入關中,加之李亨手裏的兵馬又驟然增加。


    米糧無法支撐遠去安西與北庭,最終這些河北的降兵,很有可能下場不太妙。


    如果李亨腦子一熱,真選擇了最省事的處置方式。


    不但讓人心疼這些精銳,今後河北叛軍絕對不會再有一個降兵。


    一旦真打出仇恨與火氣,就算是他再怎麽吆喝,再怎麽震懾都無濟於事。


    他如果率軍隻顧向外開拓,不管這些糟心事,大唐一定會打得七零八碎。


    不僅與他的初衷不符,沒有大唐人口作為支撐,打下的疆域再大也是無根之木。


    最終或許還趕不上蒙古諸部大殺四方後維持統治的時間久。


    再算上一些雜七雜八的緣由,想要向外走得穩當一些,內亂必須要平息掉,根本不能像之前的盤算那樣,不管不顧的隻往外走。


    但問題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李亨又使了不少手段,不想讓他下場攪和進來。


    而且大唐雖然夠大,但總的產出就那麽多,兩邊打到現在賬麵上應該其實都不太富裕。


    就算率全軍過去平叛,也得不到太多的好處,甚至是得不償失。


    而他對部族軍的負債不能盡快堵上些口子,下邊的部族軍倒不至於反叛,畢竟他們的族人都有大片土地與草場可分。


    但對於接下來的向外開拓,絕對會缺少動力。


    除非是對百姓動手,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遼東依舊跟個戰爭狂人一樣,繼續保持多線作戰。


    而這樣一來,遼東的風險不但大大增加,更是又如之前一樣憋屈,特麽的變相給老李家賣命,還得不到好。


    想到這,羅一鬱悶的長歎了一聲。


    “琢磨出個頭緒了?”聽到歎息聲,知道陷入沉思的羅一有了決斷,李泌看了看天色緩聲道:“你這思慮的時間可不短。”


    “算不上有決斷,就是越琢磨越覺得心累與憋屈。”


    踢了踢腳下的土塊,羅一將之前所想與李泌講了一遍,沉聲接著道:“崔乾佑得手太快也太突然。


    我懷疑李俶撤走的時候,根本沒顧得上皇城裏的火藥作坊。”


    聞言,正在衡量羅一那些猜測的李泌,臉色立刻一變,沉默了幾個唿吸,點頭沉聲道:“那幾家根深葉茂,崔乾佑夜裏能突然偷襲過去,我懷疑裏邊有人接應。


    皇城裏有作坊的事,又差不多是長安人盡皆知的。


    你這個擔憂很有道理。”


    瞥了一眼李泌,羅一歎了口氣道:“不但老李家不讓人省心。


    你們這些名門望族,除了極個別的人會憂民憂國,其餘的也都該死。


    得了天下的供養,卻不要臉的隻顧自己根深葉茂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更是無恥的在後邊當推手,讓百姓左一茬右一茬的去死。


    人死的差不多了後,再蹦躂出來裝治世能臣,得了便宜還把自己標榜成有德之人。


    連帶著世人都再沒了先秦之前的風骨。


    得了一飯之恩就能替人擋刀。


    替人殺人,發現被殺的人是個好人,能羞愧的自殺。


    還有明明不是自個兒國家的事,為了心中的正義,能替人守城守到死為止等等的這類人,根本再也看不到了。


    尤其是那些所謂自強漢便傳承下來的那些大家族。


    都是在改了初衷的儒學之下,留下的懦夫與隻顧個人利益的貨色。”


    李泌撇撇嘴,“發現症結不去改變而隻顧自憐自歎,怪不到別人頭上。”


    “你是真不放過任何一次攛掇的機會。”


    吐槽了一句李泌,羅一臉色逐漸變冷,“需要解決的事情既然已經都擺出來了,那就逐一解決吧。”


    李泌直視羅一的目光,沉聲道:“你想怎麽解決。”


    羅一抬起頭望向東邊,緩聲道:“關中與河東的事我不管。


    但河北與河南必須快速平定下來。


    那些不要臉的世家也該給個說法,不然總是變相的被他們拖著腿走不開。


    至於迴紇人這邊,暫時肯定不能以武力解決。


    不過他們本性貪婪,即便明白的告知他們傳銷的弊端,他們也難以抵住誘惑。


    那我便學著那些大家族不要臉一迴,得了他們的供養再推著他們去死。”


    李泌眉頭皺成了一團,“對迴紇人的應對,這是個好辦法。


    但對河北的那兩家,你可要想好。


    真下狠手,對你隻有弊端,獲益的全是旁人。


    而吐蕃也要進攻隴右,你分心做的事有些太多。”


    羅一聳聳肩,“都說我聰慧,那我就當迴死心眼的。


    不踏碎那兩家,不但他們動不動就扇陰風點鬼火,我這心裏也總是不舒坦。


    至於吐蕃人,他們其實來的正好。


    暫時動不了迴紇人,就拿他們往迴找補找補。”


    說到這,羅一看了眼遠處一直臊眉耷眼的魚朝恩便大步走了過去。


    “不長記性的還往這邊湊合,不知道你是勇氣可嘉,還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看到羅一過來魚朝恩已經嚇得直哆嗦,聽到語氣不善的質問,兩腿發軟立刻跪到了地上,“郡王息怒,小奴此次名為監軍,實際隻是隨軍書記。


    若是郡王心中還有氣悶,隻管…”


    “沒什麽隻管。”打斷了魚朝恩,羅一冷冷道:“迴去告知陛下,我謝過他的好意,但我這裏不缺隨軍書記。”


    魚朝恩是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從遼東迴到關中,這期間好幾次都差點死在路上。


    他怎麽敢還主動往羅一這邊湊合,但李亨下令讓他來,他哪裏敢不來。


    而且他對李亨這樣做的用意也心知肚明。


    不單是為了讓羅一出氣起到安撫的作用,還是在對外表明遼東軍依舊受朝堂的控製。


    如果羅一不留他,估計迴到岐州他也沒什麽好結果。


    聽到羅一的拒絕,魚朝恩立刻跪在了地上,“求郡王將小奴留在軍中,求郡王饒命,求郡王饒命。”


    羅一蹲下身子,拍了拍魚朝恩,“如果想活命,那就好好幫我把話給陛下帶過去。


    吐蕃要進攻隴右,我身為大唐總管域外胡蕃的大都督,抵抗吐蕃是責無旁貸之事。


    我會在漠南留下一支軍伍,隨時應對蕃人。


    河北那邊的戰事,遼東軍若是有餘力,會盡快過去平叛。”


    頓了頓,羅一將魚朝恩拉起來,緩聲繼續道:“那七萬河北降兵,陛下若是不想用可以與我言明。


    如果我聽聞到這些降兵有枉死者,我發起瘋來可不能怪我。


    此外,告知陛下,為了邊地穩固,我與迴紇人攜手以傳銷之法共同走向富裕。


    讓陛下做些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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