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戰場的活交給魯炅,周口口立刻帶著大軍以及收攏的馬匹進了蒲山的叛軍營盤。


    人頭與甲胄可以不要,但叛軍營盤裏的糧草以及運送輜重的大車與馱馬必須要握在手裏。


    從劍南出來的時候匆忙,而且是乘船走得水路到的山南東道,沒法攜帶太多的戰馬。


    另外,走水路固然輕鬆些,但是有些太繞太折騰。


    從嶲州到襄州,先從大渡水並入大江,隨後再從大江並入漢水。


    而水況不同,每並入一水就要重新雇用掌船的艄公,要多麻煩有多麻煩。


    打掉曳落河的步卒後,他們就要想辦法盡快迴遼東。


    運河被叛軍截斷,如果繼續走水路,要麽從漢水再並入大江,一路走東行入海。


    要麽先走一段陸路,再走淮水一路向東入海或是到了河南道的東部下船,走陸路插到登州,再從登州走海路到遼東。


    這三條路線最終選哪個,周口口始終拿不定主意。


    不過不管走哪條路,先把有利於行軍的準備做好都是很有必要的。


    “你對那個鄧州太守太客氣了。”湊到周口口身旁,高騰紫恨聲道:“怎麽也要打個半死才行。”


    周口口沒抬頭,繼續看著輿圖道:“咱們既要跋扈,又不能過火。


    不然於先生那邊會很難做。


    哭使君一定會把咱們所做之事上報朝堂。


    不想讓遼東生出不滿,朝堂會替咱們出手教訓這個鄧州太守。”


    “胖子的決斷沒錯,耍手段的這種事,以你的心思就別往前邊湊了。”


    正在打盹的老耿,睜開眼睛說了一句後,朝著帳外看了看,道:“糧草與馬匹都清點出來了?”


    高騰紫點點頭,“馬匹不算多,一共四千左右。


    糧草倒是夠吃上一月的,海龍他們正裝車。”


    說到這,高騰紫將目光看向周口口,“咱們到底走哪條路迴去。”


    周口口敲了敲幾張攤開的輿圖,有些犯難道:“還沒琢磨好,走哪條都各有利弊。”


    環視了一圈帳內的將領,周口口眉頭一挑,“你們覺得走哪條路好。”


    “家裏沒告訴走哪條路迴去?”老耿捋了捋胡須,疑惑道:“不應該不做安排才對。”


    “有安排,但是情況有變。”


    周口口指在河南道的輿圖上,繼續道:“曳落河出來,咱們固然是打得輕鬆,省去了分批進入洛陽的這個大麻煩。


    但卻也沒法從叛軍兵力空虛的河南道中部各州直插迴登州。


    想從登州迴遼東,隻能先走淮水。


    如果不從登州迴去,就要先走大江再入海而迴。”


    高騰紫聞言,嘿嘿一樂,“這還有啥猶豫的,肯定是要走淮水。”


    “家裏的意思你知道,說說走淮水的緣由。”


    周口口其實也是傾向先走淮水,但眼下馬匹有限,又帶著這麽多的貨品。


    行軍慢,且行蹤上極易被叛軍發現,恐怕要一路打過去。


    這樣一來就與家裏不想正麵與叛軍發生衝突的意思相悖逆。


    高騰紫抬手一指老耿,“淮水以北的河南道尚且還有幾州尚未被叛軍攻克,更不要說淮水以南的淮南道。


    這老貨已經三十多年沒迴過家,這一次怎麽也要順路迴去看看。”


    頓了頓,高騰紫臉色一正,道:“走淮水並不單是要這老貨衣錦還鄉。


    聽聞登、萊、密、海四州都有倭人、新羅人甚至是靺鞨人的大軍在攻打。


    家裏雖然沒說為何要調咱們去打掉曳落河的緣由。


    但咱們這一動,大郎君在劍南的布局與苦心經營,恐怕會功虧一簣。


    可見家裏那邊是出了多大的事。


    況且大郎君又老早在防備河北,料定會有一戰。


    如果登州被握在河北或者倭人與新羅人手裏,到時候從都裏鎮發兵,還要先費一番手腳奪迴登州。


    曳落河咱們都給打了,再怎麽遮掩也遮不住。


    不如咱們趁著迴去的時候,把幾州重新給奪迴來。”


    老耿撇撇嘴,“你別說的這麽冠冕堂皇,你就是怕從揚州入海走海路。


    大郎君這樣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再者,你都說家裏那邊出了大事,就不怕咱們徹底與河北撕破臉皮後,安祿山會發兵攻打遼東?”


    高騰紫搖搖頭,“這段時間聽聞朔方軍已經開始攻向河北。


    範陽尚且難保,他們會揮兵打向遼東?


    況且咱們拿下這幾州,原本懸在河北頭上的利刃就又多了一把出來。


    安祿山是瘋了才會招惹咱們。


    再者,原本家裏的來信也是安排從登州退迴去。


    咱們這樣做沒什麽毛病。


    最不濟先將登州握在手裏,後續怎麽辦,問家裏就好。”


    老耿還是不讚同高騰紫的說法,反駁道:“咱們不是要開疆拓土,而是要盡快趕迴遼東。


    東邊的三國敢摻和進來,肯定是做足牽製遼東的準備。


    不先打掉遼東各蕃的威脅,反而握住河南道東部的幾州,這是在本末倒置。”


    高騰紫聳聳肩,“大郎君用兵之能就不說了,家裏更是有炮有雷。


    你覺得會應付不下家門口的那些惡鄰?


    而且大郎君在意的並不是疆土,而是地上的人。”


    老耿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或許你說的對的。


    但我們隻有三萬之數的兵力,守一州之地尚可,想要同時守住四州根本做不到。”


    “你們兩個先別爭了。”一直沒吭聲的周口口,猛得將輿圖掛到了橫杆上,對帳內的眾將道:“你們都過來看看輿圖。”


    高騰紫一看掛的是河南道的輿圖,擺擺手道:“這都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了,還有什麽可看的。”


    周口口先瞪了一眼高騰紫,隨後將手點在濟州向東劃動了一條橫線,停在了靠海的密州,“老高說的有道理,但他所言那四州,好拿不好守。”


    抬手從在大河與濟水劃動了一下,又點在了方才劃動的那條橫線上,周口口眼中精光閃動道:“西有兩水可做防線,南邊有群山坡地作為防線。


    而北麵與東麵又都是茫茫大海。


    如果將這幾州之地握在手裏,隻需著重守住兩水,這裏將又是一個關中之地。”


    聽了周口口的這番說辭,帳內的眾將倒抽了幾口涼氣後,全都盯著輿圖仔細看了起來。


    侯傑仔細看了幾眼後,用力拍了一下手掌,“不說家裏怎麽樣。


    單說你畫出的這塊,是先秦時的齊國之地。


    從濟州到密州的這一片群山,現在還有齊國修建的山牆與烽燧,確實隻需要守住兩水便可。”


    頓了頓,侯傑感慨道:“說是又一個關中有些誇張。


    而且對於一般軍伍而言,單是這三百裏的兩水守起來就極難。


    不過對於咱們而言,隻要戰馬夠五千之數,就能抗住從兩水而來的敵軍。”


    帳內的其他將領了侯傑所言,盯著輿圖邊仔細看,邊紛紛點頭附和。


    周口口見狀,一揮大手道:“能不能打成此勢,都需先將登州握在手裏。


    你們若是都沒有異議,晌午過後便開拔向淮水!”


    高騰紫所言,周口口其實覺得老耿說的很對,這貨就是不想多走海路迴遼東。


    但找的開脫理由卻極為有道理。


    河南道眼下隻有為數不多的地方沒有被叛軍占去。


    任其發展下去,淮南道也將危在旦夕。


    兩邊勢必會殺紅了眼,遭殃的隻會是那些百姓與毫無征戰經驗的新軍。


    而一旦淮南落入叛軍手中,大唐更是徹底再沒有翻盤的可能。


    以先生憐惜百姓的性子,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他率領三萬人馬釘在河南道的東部,叛軍就不敢全力南下攻打淮南。


    如果先生另有安排,隻要握住登州,大軍可以隨時撤走。


    從哪方麵考慮,走淮水入登州都是最好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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