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臘月,冬日裏的太陽就像是半熄了的火爐一樣。


    散發出的殘存熱量,瞬間就被冰冷的大地所吞噬,再沒法如以往那樣暖人。


    原本就因即將麵對河北鐵騎而瑟瑟發抖的河南軍民,更增了一抹寒意。


    不過透骨的寒意並未持續多久。


    原因很簡單,臘月初二這天的一早,河北鐵騎渡過了河南軍民唯一守衛家園的倚仗,大河。


    而能夠阻擋叛軍十天左右的大河天塹,突然間再無法發揮作用的原因更簡單。


    論冬日裏作戰,河北邊軍言二,便無人敢言第一。


    掌握冬日氣候的特點,那是各軍最基本的技能。


    這十天能夠安安靜靜的立在北岸,叛軍就是在等氣溫變得再低一些。


    老天爺很給麵子,臘月初一氣溫就驟然變低。


    叛軍立刻將準備好的草木與破船扔進河中阻塞河道。


    河水流動變慢,隻是一夜間便結了厚厚一層冰。


    大河從一道天塹直接變為了通向河南的通途。


    幾十甚至上百年都未打過仗的滑州軍民,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


    加之率先渡河的都是善於使用空心圓陣的各部部族騎軍。


    散開的陣型,讓人看著感覺哪哪都是賊軍,跟不計其數一樣。


    靠河不遠的滑州靈昌守軍直接被嚇破了膽,根本沒有什麽像樣的抵抗。


    安祿山率領其餘大軍剛剛過河,靈昌就已經全都被叛軍掌控。


    看到剛剛過河就有如此大勝,安祿山樂的合不攏嘴。


    與預想的雖然有所偏差,靈昌並不如河北各州那樣打開城門來迎接。


    可唐軍的戰力實在是太低,聽率領曳落河的孫孝哲所言,拿下靈昌無一勇士戰死,甚至是都沒人負傷。


    半天功夫拿下一郡之地,還連個折損都沒有,安祿山怎麽能不高興。


    為了彌補迴來等待的那十天,安祿山沒有任何猶豫,大手一揮馬不停蹄的繼續向南攻打陳留。


    陳留是李隆基布置阻礙叛軍的第一道重點防線,也是守衛洛陽的第一道門戶。


    張介然領命後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啟程日夜趕往陳留。


    到了陳留的這幾日,一邊鞏固城防,一邊招募新軍。


    打算利用大河阻擋叛軍的這段時間,盡快把汴州布置的如銅牆鐵壁般,好讓叛軍知曉知曉他的厲害。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新兵剛剛招募了兩萬左右,就收到叛軍已經過河,並且靈昌陷落的消息。


    這讓張介然心中陣陣發涼的同時,也有些麻爪。


    陳留距離靈昌才一百多裏,這點路程對叛軍來說,一天一夜的功夫就能趕到。


    而且他接到消息時,已經離靈昌陷落過去了一天。


    如果叛軍馬不停蹄的過來,意味著給他準備的時間隻有幾個時辰。


    而這麽短的時間,從汴州其他各處調兵都來不及。


    越是思慮,張介然心中越是發苦。


    他現在能選擇的,隻有兩條路。


    一是死戰到底,身死報國。


    二是降了河北叛軍。


    而他是朝中三品的武人,家眷都在長安。


    且昨日剛剛在城內張貼了安慶宗在長安斬首示眾以震懾膽小怕死之輩的布告。


    他敢選後者,家中老小絕對會被屠戮一空。


    張介然隻能喟然長歎一聲,與新軍一同登上城頭,準備與叛軍死戰。


    不過叛軍來的速度再次出乎了張介然的預料。


    剛剛安排好各營新軍的布防位置,守城的大石與滾木等器械還沒來得及全都搬上城頭,叛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城下。


    招募的新軍在前幾日還都是些農夫或是混跡市井的潑皮,連軍中的號令都還沒背全。


    加上城下叛軍清一色騎著戰馬,黑漆漆的甲胄泛著冰冷的寒光,嚇得一個個全都手腳無力。


    不但不知道聽號令,手中的弓弩更是隨意且無力的射出。


    城下的河北叛軍見狀,全都嘲諷的哈哈大笑或是怪叫,肆無忌憚的用騎弓與城牆上的新軍對射。


    “使君,照這樣打,根本守不住城,再想想辦法吧。”


    陳留太守郭納見城頭上的新軍不但打不到叛軍,反而紛紛被叛軍射中,渾身一片冰涼。


    新軍現在還能站在城頭上,那是嚇得腿軟忘記了逃跑。


    再這樣下去,不用叛軍再打,就自行亂起來。


    而等到那個時候,跑又跑不過叛軍,潰敗之下死得隻會更慘。


    到時候就算投降,殺的起性的叛軍恐怕根本收不住手。


    不如早些收兵乞降,不但能保全性命,還能立下些許的功勳,將官職給保住。


    隱晦的將這個想法與張介然說了出來。


    這種狀況下,要麽與叛軍硬抗到底,要麽開門投降。


    哪還有其他的辦法可想,張介然自然明白郭納的意思。


    “某吃的是大唐俸祿,做的是大唐的官!


    除了死戰叛軍以報君恩,沒有其他可選!


    你若是再有這樣的心思,某第一個斬你!”


    聽了張介然的怒斥,郭納連忙擺手,“使君誤會,我雖為太守,卻不知兵事。


    見到軍卒紛紛倒下,心疼又驚駭,固才有此問。”


    張介然其實很想將郭納押下,但此刻情況岌岌可危。


    且稍微有些戰力的軍卒又都是郭納的郡兵,不敢貿然做什麽舉措。


    隻能對郭納緩和臉色道:“是某誤會了郭太守,現在新軍隻是初戰有些慌亂而已。


    待叛軍沒有攻城器械,久攻而無法登城,自然士氣大震。


    不過城上器械不足,勞煩郭太守加緊帶人運送到城上。”


    郭納連忙一拱手,“使君放心,打仗某不行,這些活計還是能做的來。


    某這就下去召集城中百姓,將器械運送上來。”


    說罷,郭納轉身快步下了城牆。


    不過郭納並未去召集百姓,也未去內城的庫倉,而是臉色陰沉的來到了北城門下。


    張介然要死戰是因為有家眷在長安。


    可他的家眷可全在陳留城內,憑什麽就要他全家都陪葬在這裏。


    想到這,郭納再不猶豫,對著熟識的郡兵下令道:“先保全性命為主,立刻打開城門迎接大軍去城!”


    郡兵雖然比新軍稍稍強了那麽一些,可麵對叛軍同樣膽寒。


    心中早都有了降意,現在有太守發話,自然是高興的緊。


    扔掉手中的兵刃,立刻將堵在城門前的雜物移開將城門打開。


    城外的叛軍看到城門打開,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打著唿哨蜂擁而至。


    城頭上的張介然見到此狀又驚又怒。


    對郭納破口大罵了兩句,見身旁的軍卒都用複雜的目光看向他,張介然頹然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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