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寢屋看到羅一的瞬間,幾人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


    此事已經即將進入盛夏,羅一卻蜷縮在厚厚的被子當中。


    臉上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上一道道幹裂的口子,顯得臉色更加晦暗。


    半闔著的眼眸,更是沒有一絲光彩,再不複曾經的神采飛揚。


    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一截即將化為齏粉的朽木。


    “將軍,將軍。”


    陳希烈低聲唿喚了兩聲,見羅一費力地抬起眼眸看過來。


    眼中微微露出一股激動之色,便要掙紮著坐起來。


    陳希烈趕忙坐到炕沿兒上,俯身將羅一扶住道:“別起來了,沒人會挑。”


    扶住羅一的胳膊後,一股寒意立刻傳到手上,這讓陳希烈心中愈發的苦澀。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羅一如此年歲說不行就不行。


    今後的朝堂還是楊國忠一手遮天,他的仕途算是走到頭了。


    掩飾住心中的絕望與悔意,陳希烈指了指屋外,擠出笑容繼續道:“陛下派我與鄭郎中不但過來給你傳旨與送帥印。


    還帶了不少宮裏的補品與藥材過來,估摸將養些時日就會有所好轉。”


    “陳,陳相,鄭郎中,你們來了,恕我抱恙,不能起身。


    謝過陛下的,垂愛,也辛苦諸位。”


    羅一竭力裝作虛弱的樣子打了聲招唿,目光緩慢地看向苴夢衝,“去,去沏茶,再安排倉滿去準備飯食,不能,再失了禮數。”


    苴夢衝低下頭裝做要落淚的樣子抬手捂臉揉了揉,放下手後淚水瞬間滑落而下,邊點頭邊帶著哭腔道:“阿郎,您別操心了,這些早都準備好了。”


    苴夢衝堪稱完美的表演,讓鄭昂眼中的目光連連閃動。


    羅一如此病容,再加上身旁的人都是如此難過。


    斷定羅一是真的要行將就木,鄭昂徹底放下疑心的同時,也高興的心花怒放。


    這蠻兒的報應真是來的爽快。


    再能打再能捉錢兒又如何。


    還不是狂得連老天都容不下。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這,鄭昂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既然老天要收人,那就幫忙收的幹脆利索些。


    壓住心中的喜悅與興奮,鄭昂轉身從隨從手中接過兩個木盒與旨意,走到炕沿前。


    “羅使君乃我大唐之肱骨,自有上蒼庇佑,再有陛下賜給的補品與藥材,不出幾日定當無恙。”


    將旨意與三省正式冊封的文書以及兩個木盒放在炕上。


    鄭昂打開木盒將兩方一個綁著紅綢一個綁著藍綢的大印拿了出來。


    “雖不忍過多打擾,可我等也是有聖命在身,不得不做安排。


    這是旨意與行文,還有行軍總管與戶部尚書的大印。


    於新羅之事上,還要勞煩羅使君這一兩日內給個若是調停不得,該如何用兵的謀劃。


    另外如今四處用兵,國庫已經有些供應不上,戶部的政務也請使列個章程。


    其他的一些都是瑣碎之事,此時便不與使君詳說,到時陳相會有所交代。”


    羅一目光落在係著紅綢的戶部尚書大印上,心中一陣冷笑。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楊國忠這貨是壞到骨子裏,這個鄭昂是則是陰損狠毒。


    而且李隆基能同意將戶部大印送過來,可見也是抱了榨幹自己最後一滴骨髓油的心思。


    自己死不死的沒所謂,趕緊把賺錢的法子給弄出來就行。


    “鄭郎中,傳達的聖意,我已,知曉。我也十分想,未陛下做事。


    可如今我病體孱弱,實在是,有心無力。


    我病死累死無所謂,隻怕耽擱了國之大事,有負陛下,厚望。


    咳咳,咳咳,還請鄭郎中,迴去後,與陛下言明,另派他人,擔此重任。


    容我暫且致仕,待病情有所好轉,再為大唐,為陛下,做事。”


    羅一的虛弱以及請辭的言辭,讓鄭昂眼中閃過一抹快意。


    不用繁重的政務壓垮這蠻兒,怎麽幫著老天收他。


    想要靜養病愈,簡直是在做夢,就算是病死的晚些都不行。


    “羅使君一直乃我大唐之福將,些許小病幾日便能將養好。


    況且此等政務,沒有人能比羅使君籌謀的更好。


    加之陛下對你又給予厚望,辭官之事恐怕不會應允。


    而且這也會讓陛下失望,甚至是傷心。


    羅使君與其思慮這些,不如思慮著新羅之事與開源之事。”


    鄭昂說話的語氣雖然誠懇,但是屋內的人卻都感受到脊背陣陣發涼。


    這完全是不把羅一置於死地不罷休。


    就羅一現在這副樣子,不說領兵去調停,單單是謀劃著開源之事都能給累死。


    這種開源不是一州一縣,而是整個大唐。


    但凡能涉及全國的政令與謀劃,沒一樣不是極為耗費心血的。


    雖然羅一是裝病,但鄭昂的陰狠還是讓洪秀極為惱怒。


    不管會不會失儀,洪秀拖鞋上炕跪坐在羅一的身旁,邊哭泣邊悲戚道:“鄭郎中,妾身鬥膽說上幾句,若有失禮之處,還請看在我一個婦道人家上,莫要怪罪。


    夫君自打從軍以來,一直都在為大唐征戰廝殺。


    不管北地還是南疆,但凡需要夫君,從未有過二言。


    一心為大唐為陛下護疆守土,說是肝腦塗地都不為過。


    沒有愧對陛下與朝堂的半分信任。


    如今病成這樣,暫且辭官為何都不能?


    更何況辭官也是也是想快些把病養好,再次為大唐盡心做事。


    敢問鄭郎中,怎麽就讓陛下失望,讓陛下傷心了。


    以鄭郎中之意,難道非要把人累死才算是盡忠?”


    鄭昂對洪秀的言辭心中十分惱怒。


    可洪秀畢竟是個女子,而且這時候護著夫君也是常理,根本沒法計較。


    “夫人莫要誤會,羅使君害病我也是心疼的緊。”


    假仁假義的解釋了一句,鄭昂攤攤手,裝作無奈道:“夫人你是在長安城待過的。


    除了西軍的一些將領能與羅使君比肩,還有能誰領兵更厲害。


    捉錢兒方麵更是如此,羅使君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如今大唐四處用兵,遼東與劍南夫人該比我了解的更清楚。


    西邊的蕃人更是與我大唐打了近百年。


    現如今大唐已經財匱到要無力支撐的地步。


    靺鞨人與我人聯手攻打新羅,更是讓陛下愁的夜不能寐。


    更何況陛下對羅使君聖眷有多隆厚,夫人也該知曉。


    但凡有一絲辦法,這兩樣事都不會讓羅使君抱恙處置。”


    “鄭郎中,所言,沒有錯處。”


    附和了鄭昂一聲,羅一裝作吃力的樣子伸出胳膊拉住洪秀,道:“知曉,夫人心疼,於我。


    可我一介布衣,又以這個,年歲能做到,如此高位。


    皆是陛下所信,所賜。


    怎麽能,又怎麽敢讓,陛下愁的,夜不能寐。


    就算是死,也要,也要,為陛下分憂。”


    將手緩慢指向小二郎,羅一吩咐道:“把為兄,之前讓你代寫的,謀劃,拿給鄭郎中。”


    說罷,羅一將目光挪向鄭昂,“上麵所言,雖非詳細,可大意,卻是無差。


    鄭郎中,先帶迴,呈給陛下,詳細些的,日後我會,補上。”


    見羅一逞強,鄭昂心中一喜,立刻點頭道:“羅使君放心,此乃小事一樁,定會呈與陛下。


    不過新羅與開源之事,就徹底要勞煩羅使君。”


    不願再與洪秀絮叨扯皮,鄭昂抬手抱拳拱了拱,“旨意、大印,以及陛下的心意都已帶到,不敢再擾羅使君。


    另外,為了不讓陛下苦等,我明日便立刻啟程趕迴長安。”


    頓了頓,鄭昂微微一笑,“羅使君乃是有福之人,某在長安定能等到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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