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使君,蕃人與咱們走了同一條山嶺。


    為了不泄露行蹤,馬將軍率領前軍已經先行調轉迴撤。


    但後續是設伏還是全軍繼續後撤,馬將軍請使君加緊定奪。”


    越嶲城與東瀘水之間的這條山脈,雖然沒有突襲保塞城的群山高聳,但同樣盤旋崎嶇。


    即便是不追求行軍速度,兩天行走下來,還是讓羅一疲憊不堪。


    而人一旦過度疲勞,反應力也隨著跟著下降。


    聽聞傳令兵帶來的消息,羅一先是一陣驚愕,隨後心裏就是一陣發苦。


    首先想到的是怎麽這麽倒黴,不但半天的山路白走,一折一迴還要多走出兩倍的山路來。


    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與蕃人大軍走個對頭碰是件多大嚴重的事情。


    行軍前反複推敲過,選擇的路線有九成九的幾率碰不到蕃人大軍。


    羅一不相信這百分之一的機率就會這麽巧合的給遇上。


    這條自北向南的山脈就如同魚的椎骨,東西間橫向出去的密集山嶺就如同那些腹部與脊背的小刺。


    能通行人馬的山穀大小多大十幾條,蕃人放著南邊又低又好走的山穀不走,偏偏走北邊又高又繞的山嶺,這很不科學。


    尤其是按照推斷,這個時候蕃人應該剛剛抵達東瀘水的河岸才對。


    而這個時候不但已經過了河,還跨過了主山脈,蕃人這樣拚命趕路絕對不尋常。


    相較於蕃人這樣做的目的不明之外,還有一點讓羅一更加頭疼。


    不管是設伏還是後撤,選擇哪個都不是非常理想。


    三萬多人所留下的行軍痕跡,再怎麽遮掩也很難完全遮蓋住。


    隻要仔細觀察一下,百分之百會發現端倪。


    那麽結果隻有一個,蕃人立刻停止行軍,甚至會後撤迴去。


    這就相當於打草驚蛇,蕃人如果退守迴去,卡死對岸兩處適合大軍過河的渡口,那這次就相當於白跑一趟了。


    設伏也麵臨同樣的問題,隻不過是能吃掉一些蕃人的先頭部隊。


    隻能取得一場小規模戰役的勝利,戰略上的任務是完不成了。


    而且甚至於有可能從最初的設伏演變為在山上互毆。


    真打成這樣的話,怎麽也沒有守城來的輕巧,至少蕃人的重甲步卒的戰力會降低許多。


    琢磨了好一會,羅一始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設伏,還是後撤賭蕃人粗心大意繼續發現不了端倪而繼續行軍。


    但是總這樣舉棋不定不是個辦法,而且這也是主將最為忌諱的一點。


    哪怕是下令下的錯了,都比這樣猶豫不決要強。


    估算了一下前軍與蕃人大軍的距離,以及前軍後撤過來所需的時間。


    羅一先下令傳令兵迴去告訴馬仙童繼續後撤的同時將大軍的痕跡盡量遮掩,並且讓中軍與後軍停下來歇息。


    在與前軍匯合的這段時間裏,不管他仔細思慮出個什麽結果,恢複了些體力的中軍與後軍,都能將時間給追迴來。


    苴吉仁對這個消息與羅一下的命令都有些吃驚。


    按照他所想,這個時候要麽抓緊時間準備伏擊,要麽就幹脆後退到二十多裏後的岔口將路給蕃人讓出來。


    這樣停下來實在太耽擱時間,假若要是設伏,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多準備。


    看了看四處的地勢,苴吉仁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使君,這個時候歇息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有些不妥。”摘下水囊喝了幾口水,羅一挑了塊石頭坐下,對苴吉仁道:“但是與蕃人走個對頭碰,絕對不是什麽巧合。不仔細琢磨琢磨,這一次不但要白走一趟,原來的謀劃也會功虧一簣。”


    苴吉仁眉頭皺了皺,是不是巧合,現在也隻有兩個選擇,不明白這還要仔細思慮什麽。


    但羅一已經如此說了,不好再勸些什麽,隻能壓住心中的急迫,點點頭沒再說些什麽。


    苴吉仁的擔憂,羅一自然看得出來,但眼下井不是耐心解釋的時候。


    放下水囊深唿吸了幾下,盡量將大腦放空了一陣,將所有的地圖都拿了出來。


    一邊翻看地圖,一邊換位思考仔細揣摩蕃人繞遠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不搞清楚這個,很難做出正確的選擇。


    先確定了吐蕃的戰略目標是重新奪迴嶲州,羅一將他自己代入成吐蕃的領兵將領。


    琢磨起怎樣出兵能又快又穩的將各城重新拿迴。


    但是起來想去,羅一覺得之前南詔與吐蕃能聯手打下嶲州是因為嶲州已經無兵可守。


    即便是守城占有優勢,但畢竟都是些百姓,再怎麽也比不得南詔與吐蕃的精銳戰兵。


    而這一次不一樣,守城的即便是些招募的新兵,但卻都是輕壯,披甲率也達到了六成左右。


    再有嶲州的蠻部助陣,就算吐蕃再如何擅長步戰,再如何善於攻城,直接過來打這樣一座大城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最佳的方案就是與南詔合兵,穩紮穩打地逐一將各城啃下來。


    如果說打算圍而不打,切斷越嶲城的糧道以及與黎州間的聯係,這倒是稍稍能說得通。


    不過這個選擇的風險同樣很高,因為想要徹底封鎖越嶲城根本做不到。


    而且南邊還有可泉與沙野兩城,同樣能切斷他們的糧道。


    就算不被切了糧道,南詔那邊可不是特別善於攻城。


    這樣耗下去,蕃人耗費米糧,南詔血撒城下吃個大虧。


    羅一不認為蕃人領兵的將領會想不到這些,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無法解釋好路近路不走,為何非要繞遠走難走的路。


    這條山領可是在越嶲城以北將近二十裏,再往前走些就要到台登城了。


    這到底是要圍越嶲還是要圍台登…


    圍台登?


    琢磨到這,羅一腦海裏劃過一道閃電,隱隱有些猜到蕃人的用意。


    “方才路過叉口的時候,你說順著那條南北向的小山穀一路北上能通到北穀那邊。”扭頭看向苴吉仁,羅一挑了挑劍眉道:“廢棄的普安城也是山間難得可供大軍安穩落腳之地。”


    說到這,羅一猛得起身,來迴踱了幾步,道:“蕃人不是要來打越嶲城,而是直撲保塞城。


    隨後或是翻越北穀的群山攻克安寧城,再沿著大渡水的河岸一路向東最終拿下陽山城。


    或是從保塞城直撲永安城,再快速北上一路連克各城,最後到陽山。


    再次將嶲州與黎州切斷的同時,也將咱們困在台登以南沙野以北的五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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